这样恩威并济愿意教导他的?师父,这样藏书丰富、天下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典库。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哪怕是出身寒门,身置此处,只会有激动澎湃,他一定会安心读书做学问,孝顺师父,经营仕途,和其他弟子一样,成?为恩师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惜他不是。

于旁人而言轻而易举的?宁静与?安稳,于他,却是此生都不可得的?。

在此之前,他从不后?悔当初接下了这柄玉尺,拜入顾氏门下,做一名顾氏弟子,这一刻,却忽然?有些后?悔。

他宁愿那柄尺子落了下来,这样,他的?负罪感会轻一些。

出了藏书阁,顾凌洲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去?了日常办公的?书阁。

顾忠进来奉茶,看出今日顾凌洲心情不虞,只默默将茶盏放下,不敢轻易开口,思衬之际,就听案后?家主吩咐:“去?给他煮碗面,再收拾一个妥帖的?住处出来。”

顾忠应是,暗松一口气,笑道:“阁老虽严厉,到底还是心疼那孩子的?。”

顾凌洲思及方才师徒间一番谈话,面色沉肃:“伶牙俐齿,冥顽不灵,这样好的?资质,心思全用在别处,若再不狠下心管教,他迟早会把自己毁了的?。”

顾忠道:“可阁老那尺子还是没?忍心落下,换作其他弟子,方才哪里?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他跪了一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本辅若再苛责,他还有命活么?。”

顾凌洲说完,吩咐:“你派个妥帖可靠之人,去?好好查一查,这些年,他在卫氏的?功课和交际情况,无论?巨细,本辅都要看。”

顾忠意外:“阁老疑虑重重,莫非,是后?悔将这孩子收入门下了么??”

卫瑾瑜捧着盏茶来到书阁外,恰听到这一句,脚步倏一顿。

阁内,顾凌洲摇头。

“其他人,性?情如何,从日常言行?都可窥见一二,可这一个,本辅总觉得眼前隔着一层雾,如何也看不清楚。本辅总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重要事情。”

“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着人去?办。”

顾忠道。

阁外,卫瑾瑜抿了下唇,收回原本要敲门的?手,沉默片刻,转身依旧往藏书阁方向走了。

顾凌洲的?无奈与?忧虑,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顾氏门下弟子众多,恐怕还没?有哪一个,如他一般给他惹过这样的?麻烦。

夜风飒飒,吹起少年郎广袖。

就算顾凌洲真的?后?悔,卫瑾瑜也不会对对方生出任何怨怼,只是有些歉疚,当日,他或许真的?不应该接下那柄玉尺。

他明明拥有上一世记忆,明明知道,对方真正欣赏的?弟子应当不是他这样的?。

可偏偏,他又忍不住趋利避害,想做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只因顾氏这个后?盾与?靠山,实在太具有吸引力,所以?,顺势而为接受了这份好意。以?至于将对方拖入如此困境。

在顾府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卫瑾瑜先回了趟公主府。

明棠第?一时间迎上来,手里?握着一封信:“公子,雍王昨日夜里?遣人送来的?。”

“送信的?人瞧着有些急,应是近来赵王举荐之人得了殿前司指挥使的?位置,并借着赈灾名义处置了雍王麾下两名得力官员,让雍王恼羞成?怒。”

这正合卫瑾瑜之意。

卫瑾瑜直接道:“你亲自去?雍王府传个话,就说,我在老地方等他。”

“是。”

雍王寻卫瑾瑜,的?确是为赵王之事。

在包厢坐定后?,雍王先假惺惺关心了一下卫瑾瑜眼下的?境况,便开门见山道:“你说让我称病在家,让我忍,我一直忍着,可如今,那萧楚珏都快要爬到我头上拉屎了,我还如何忍得下去?。你不是一向聪明么?,你快帮本王想想,如何才能挫一挫萧楚珏的?气焰!”

卫瑾瑜语气淡淡:“殿下当真要听实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

雍王急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卫瑾瑜:“实话便是,赵王有裴氏支持,眼下势力正盛,殿下根本不是其对手,殿下若想保住性?命,便该审时度势,暂避其锋芒,继续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甚至还应当主动去?向赵王示好。”

雍王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你让本王去?向萧楚珏低头?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本王!”

卫瑾瑜一扯唇角。

“殿下若真有此志气与?胆魄,此刻,便不会与?我同坐一案,共谋大事了。”

说着,他视线若有所指在雍王身上一掠。

身体某个部位条件反射般一疼,雍王脸刷得一红,立刻明白卫瑾瑜话中?深意,真正羞怒交加起来,看着面前这副皮囊和这张艳绝的?脸,简直恨到了极致。

捏拳哆嗦片刻,雍王到底还是恨恨咬牙坐了下去?。

“这就对了。”

卫瑾瑜笑着给自己倒了盏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两句话,还是很久以?前殿下教给我的?,殿下自己也应当学会。”

卫瑾瑜唇角一挑,道。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中?分明带着笑,雍王却无端感到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