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琅突然停下,甘宁不解, 等往堂内一看, 一下也?露出意外色。
明烛高照, 高朋满座, 府衙正堂显然正在宴请宾客,整个?青州府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围案而坐, 共同簇拥着?坐在上首正中的绯衣公子?。
寻常官员, 不足以惊动整个?青州府,如此阵仗, 只能是……
夏柏阳已?笑着?开口, 指着?端然而坐的卫瑾瑜与谢琅介绍:“时间仓促, 还未来得及与世子?介绍, 这是新任凤阁行走卫大人, 奉命巡视青州,今日刚刚抵达青州府。”
谢琅没有说话?, 也?没有看夏柏阳,整个?人如被某种无形力量定住,双目一错不错盯着?灯影下那道绯色身影,几乎不敢呼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官员见?状,俱露出微妙神色。
大堂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无形的拉扯与紧张在空气中流动。
最后还是卫瑾瑜抬头,率先打破沉寂:“本官与谢世子?是老?熟人了,夏大人不必费心介绍。”
年轻钦差长睫掀起,乌眸澄明若玉魄,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堂中众人的心绪却并未因这句话?松懈多?少,因这“老?熟人”三个?字,可太?值得深究了。
“卫大人所言不错。”
谢琅终于收回视线,唇角跟着?扬了下。
“我们的确是老?熟人了。”
这话?一出,气氛总算松快了一些。
证明双方即使有再大的私怨,在明面上,在外人面前,总要维持基本的和平与官场客套。
夏柏阳立刻吩咐府吏添置坐凳,请谢琅和甘宁一道入席。
席间官员们说说笑笑,活跃气氛,卫瑾瑜大多?时候都是静静听着?,并不怎么发表意见?。夏柏阳瞧着?时间差不多?时,道:“钦差大人一路奔波,又在城中巡视一日,实在辛苦,咱们都少说些废话?,让大人早些休息吧。”
官员们都是有眼色的,立刻纷纷起身告退。
酒案上很?快就剩?*? 下夏柏阳、甘宁、卫瑾瑜、谢琅四人。
钦差出巡各州府,按照规矩,州府需要准备专门的接待落榻处,一般在行辕或驿馆。可一场兵祸下来,官府设施毁坏大半,也?只有青州府府衙还算保存比较完好?。故而夏柏阳特意命人在府衙后院收拾出一座安静小院,供卫瑾瑜落榻。
原本还算周全。
可眼下情况却有些微妙尴尬。
因为谢琅突然回来了。自?从收复青州三城,夏柏阳不仅把前衙让出来给谢琅处理?军务,发号施令,也?将后衙让了出来给谢琅居住,自?己?则和甘宁及一众府吏住在前衙值房里。
虽然房间并不在一处,可府衙后院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二人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难免要抬头不见?低头见?。
今夜只是一顿酒席,已?经令他汗流浃背,若是二人私下里再起了什么龃龉,无论伤及哪一方,他这颗脑袋都不必再在脖子?上待着?了。
夏柏阳发愁的间隙,谢琅搁下酒盏站了起来。
道:“关于城墙修缮一事,需要多?少士兵,多?少石料,夏大人直接出个?准确数目,交与李崖便可。”
“我还有些军务处置,今夜就歇在城外军营了。”
不等夏柏阳有所反应,谢琅已?挑开帘子?,提步出了大堂。
夏柏阳虽然诧异,倒未细想,听着?外头脚步声?渐远,暗松一口气,忙同卫瑾瑜道:“后衙厢房已?经拾掇好?,下官引大人去休息吧。”
甘宁也?自?下首起身,站到夏柏阳身后。
卫瑾瑜盯着?垂挂的那面帘子?瞧了片刻,倒是好?脾气地道了声?好?,起身,与夏柏阳一道往后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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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人,回到前衙值房,夏柏阳方如被抽了脊梁骨一般,抬袖揩了揩面上冷汗,瘫到椅中。
甘宁坐在对面椅中,看着?他脸色,问:“新来的钦差如何?”
夏柏阳道:“深不可测啊。”
“幸好?今日平安度过,没出大乱子?,否则,我恐怕已?经无法坐在这里同你说话?了。”
刚说完,府吏便过来禀:“大人,钦差大人让属下将那两名美婢送了回来,还让属下转告大人,以后都不必再送。”
夏柏阳一愣,手让府吏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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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问:“你从哪里寻的美婢?”
夏柏阳:“以往钦差过来巡视,暖轿美婢好?酒,再加一笔冰敬,不都是标配么,但凡少了一样,考察表上便得不了一个?‘优’字,谁料这回的这位钦差,竟处处不走寻常路。”
夏柏阳把白日的事讲了一遍。
“不用轿辇也?就罢了,连美婢都不收,照这形势,冰敬是肯定不用准备了。除了今夜这顿酒席,这位钦差不肯拿青州府一点好?处,莫非是铁了心要问罪本官,问罪整个?青州府么。”
甘宁道:“你也?太?糊涂了,这位卫三公子?,顶着?一个?卫姓,能被次辅顾阁老?收为亲传弟子?,可见?非同一般,如今年不及弱冠,便官拜凤阁行走,在大渊更是史无前例。这等时候,你怎能用对待其他官员的法子?来对待他,这不是上赶着?递把柄么?幸而他只是退回了那两名婢女,没有直接问罪于你,否则,你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
夏柏阳也?知自?己?大意了。
“朝廷不许其他州府卖粮食给青州府,明显是要问责兼秋后算账,我也?是实在太?怕了,生怕哪里不周到,得罪了对方,给青州府雪上加霜。”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多?。”
甘宁神色倒是平静。
“事已?至此,大人左右不了大局,只需尽人事听天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