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领命,等候在外的侍从鱼贯而?入,将新做好的鱼脍依次奉上?。

宴席结束,众人?恭敬告退,卫瑾瑜留在最后,快走出宴会厅时?,顾府老管事自后走了过来,道:“卫御史留步,阁老有请。”

卫瑾瑜并无多少意外色,垂目应是,便随管事折回了宴会厅内。

顾凌洲仍沉默坐在主位上?,杨清陪侍在一侧。

顾凌洲道:“跪下。”

杨清眉间露出担忧色,想说话,忍住了。

卫瑾瑜依言跪落。

顾凌洲终于抬眼,打量着一袭素色宽袍,恭顺跪在灯影里的少年,道:“你跟在本辅身边也有数月了,应当清楚本辅的规矩。本辅只问你一遍,陈氏暴毙,可与你有关?”

月色疏疏如雪,灯影在少年羽睫上?跳跃。

卫瑾瑜道:“没有。”

“抬起?头,看着本辅答。”

卫瑾瑜几不可察抿了下唇角,抬头,清晰重复:“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你退下吧。”

卫瑾瑜似有意外,但那点情?绪只是自眸间一闪而?过,如平湖里激起?一缕微澜,没有掀起?浪花,便藏于深海,恭顺应了声是,起?身退下了。

明棠知道卫瑾瑜出来赴宴,下值之后,就径直驾车来顾府门前等候,并已经从出来的一众官员的议论中知道了事情?原委。

知道卫瑾瑜被顾凌洲单独留了下来,明棠心忧如焚。

直到听着吱呀一声门响,抬头,看见卫瑾瑜一袭素袍,完好无缺从顾府走了出来,明棠久悬的心方倏地?放下,立刻迎上?去,担忧问:“公子怎么当众将那批脏银的事情?说出来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地??”

卫瑾瑜本在出神,闻言唇边溢出一丝冷笑,道:“裴道闳既已知道那批银子的事,势必不会轻易罢休。我如今将事情?宣扬出去,他?反而?要投鼠忌器,不敢再当众与我过不去,否则,便有觊觎脏银之嫌。”

明棠问:“公子如何知道,裴道闳知道了此事?”

卫瑾瑜道:“他?若真是为了查案,大可以选择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向我发难,抑或到督查院闹去,那样效果岂非更好?可他?偏偏选顾凌洲生辰宴这样私密的场合,显然是想将借着大理寺的手将我拘走,私下审问,从我口中逼问出陈氏的下落。届时?供词上?怎么写,全凭他?裴道闳一人?意愿罢了,陈氏的事,他?可以大书特书,脏银的事,他?可以直接抹掉不提,最后再让陈氏以另一种方式暴毙而?亡便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督查院、翰林院和京中大儒为他?作证,又?顺便给顾凌洲也打了招呼,我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明棠细思极恐,愤然握拳:“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好缜密的算计!”

“幸好顾阁老明察秋毫,没有如他?的意。”

卫瑾瑜目中露出些许复杂色,半晌,抿了下唇角,道:“顾凌洲若真明察秋毫,我就不会这般轻易走出顾府了。”

明棠一愣。

“先回府吧。”

卫瑾瑜径直掀帘进了马车。

等回了谢府,进了东跨院屋里,明棠方跟进去,眉间堆满忧虑:“今日这消息一放出,那裴氏虽明面上?不敢再与公子过不去,可暗地?里,必会用更多手段对付公子,再加上?其他?觊觎那批脏银的人?,公子再出门,岂不随时?都可能遭遇危险。不如属下先找个?借口向北镇抚请个?长?假,随侍在公子左右吧。”

卫瑾瑜:“无妨,我只是放出一个?传言而?已,那些人?并不能确定陈氏是否在我手中,你跟着我,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再说,他?们若铁了心要对付我,多你一个?,也不过多一个?人?陪葬而?已。”

明棠面色一变,直接跪了下去。

“属下宁愿给公子陪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子身处险境。”

卫瑾瑜一双冷眸缓了些,道:“你放心,我在这世上?还有未了之事,不会如他?们愿的。我不会有事,更不必你给我陪葬。”

明棠还想说什么。

卫瑾瑜已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先退下吧。”

之后几日,卫瑾瑜都是白日待在督查院衙署里,晚上?等着明棠驾车来接,遇到明棠夜里当值的时?候,就直接宿在督查院值房。几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午后,天际浓云堆积,雷声滚滚,没过多久,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卫瑾瑜照例坐在值房里翻看卷宗,一名司吏急急走了进来,衣袍尽皆湿透,显然是冒雨从外面回来的,进了值房行了一礼,立在门槛外道:“卫御史,阁老在刑部听审,有一份急件落在了政事堂值房里,恐怕要麻烦卫御史亲自送一趟。”

按照规矩,督查院内急件,只有司书有资格接触。

卫瑾瑜说知道了,合上?卷宗,拿起?那卷文书,便撑着伞出了门。

督查院衙署距离刑部不算太?远,走一段长?街,再穿过一条巷子就是,步行很方便,到了刑部衙署,果然已经有督查院司吏在等候。

“卫御史可算来了,阁老在里面呢。”

司吏引着卫瑾瑜到了刑部大堂,卫瑾瑜将急件呈递到顾凌洲案边,见顾凌洲没有其他?吩咐,就退了出来。

大雨还在继续。

刑部司吏见卫瑾瑜立在廊下,双眸直直望着斜飞的雨幕,问:“卫御史可要歇息片刻,等雨停了再回去?”

卫瑾瑜收回视线,说不必了,便撑着伞,走进了雨中。

出了刑部大门,卫瑾瑜并没有按照来时?的路线原路折回,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后,果然察觉到身后有异样动静传来。

憋了这么多日,总算是憋不住了。

卫瑾瑜佯作不知,撑着伞,步履如常往前走。

空气里的异响越来越明显,杀意如丝网,在雨中暗织着,笼罩而?下。

卫瑾瑜又?走了一段路,忽听有杂沓马蹄声自前方传来,抬眸,隔伞望去,就见一列轻骑正?在雨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