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起身, 拖起人便要走?。

袁放看着对方一身御赐正三品玄色绣白虎蟒服, 仪表堂堂,英姿勃发, 再看看自己?如今的凄惨落魄模样, 两人同为寒门军侯之子?, 如今同在这上京城里, 境遇竟相差如此之大, 突然苦笑?:“唯慎,给卫氏当高婿的滋味, 十分不错吧,听说当日赐婚圣旨到达北境时,你还曾当众拒婚,激烈反抗,最后被谢叔叔派人押着进京成婚,如今若教你重来一次,你定?然不会再抗拒了吧?也难怪这上京城里,人人都?要讨好?逢迎世家,仰世家鼻息而活,寒门风骨才值几个钱,给世家当走?狗,荣华富贵滚滚而来,活得光鲜又亮丽,换做我?,我?也心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琅动作顿了下?,半晌,冷漠道?:“别说这些废话了。”

袁放抬头,目中含泪。

“你我?如今已经不是一路人,你何苦又假惺惺的充好?人来管我?的闲事,看在昔日情分上,你就当没看见我?,也不知道?我?的事,放我?去面见陛下?,好?不好??自此以?后,我?袁承恩的生死荣辱亦与你谢唯慎没有半分关系!”

谢琅叹口气:“承恩,世道?已经很艰难,说这些置气的话,有意思么?”

“置气,在你看来,只是置气?”

袁放悲声而笑?,忽然咄咄逼视谢琅:“你总说要帮我?,唯慎,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是真心实意打算帮我?么?你一而再再而三让我?离开,到底是担心我?丢命,还是担心我?出了事连累你?”

谢琅听出些不对味儿?,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与我?装傻。”

“你说你没有办法帮我?见到顾凌洲,劝我?离开上京,隐忍蛰伏,可?你真的没有办法么。你如今那?个夫人,卫氏的嫡孙,不就在督查院任职,还担着顾凌洲身边的司书么。顾凌洲愿不愿意见我?,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么,就算他不愿帮我?说话,顺手递一递状纸总是成的吧?我?知道?,说到底,你是怕得罪卫氏,得罪卫悯,才不愿沾上我?们袁氏的麻烦是非。唯慎,我?不怪你。”

谢琅默了默,道?:“此事不是你想的那?般。”

“哈哈。”

袁放长笑?:“不是我?想的那?般,那?是哪般?罢了,我?也知道?,你在卫氏手底下?讨生活不易,那?卫氏嫡孙,自然要哄着供着,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放开我?……”

夜宴即将开始,谢琅拧眉看着发癫的袁放,知道?再这样任由此人胡闹下?去,非惹出大祸不可?,当下?也耐心失尽,直接劈掌将人敲晕,用?麻袋套上,交给雍临。

“带他出去,在送去大哥营地前,路上除了喂食喂水,谁也不准弄醒他。要是再出了差池,把人弄丢了,你与李梧也不必再回来见我?。”

这话极重,雍临正色应是,策马往林外奔去。

谢琅默立片刻,便往今夜要举办夜宴的地方行去。

路上免不了思绪纷繁。上一世,他只记得袁放性情倔强又不肯服软,在裴北辰跟前吃了不少亏,因为与裴北辰处处作对,在军中职位一降再降,最后为了证明自己?,贪功冒进,在一次行军中犯下?严重错误,自己?被褫夺一切军职也就罢了,连累袁老伯的侯爵也被朝廷收回。

他远在北境,并不知袁放究竟犯了何等过错。只是被逐出军营的袁放,从?此一蹶不振,再无音信。

虽然他因为那?桩陈年旧事恨极了裴北辰,也看不起这个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个军事天才,用?兵高手。

在天纵英才的裴北辰面前,袁氏其他子?弟被衬托得平平无奇,光彩全无,袁氏在西?南军中的影响力也迅速下?降。

但袁老伯好?歹算善终了。

上一世,袁放离开西?南后,便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并未来过上京。这一世,袁放多半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跑来上京求救。

难道?真是因他重生这件事,改变了事情原本的轨迹么。

晚宴就在溪边一处开阔的空地上举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应布置由如今的代掌印曹德海领着司礼监的内宦们负责,殿前司只负责防守工作,确保圣驾安全。

“谢指挥,快请入席吧,圣上马上就到了。这两日您劳苦功高,待会儿?,老奴可?要亲自敬您一杯。”

曹德海亲自迎上来,端着张胖脸,团团笑?着,引谢琅进去。

谢琅笑?道?:“公公客气。”

食案与坐席摆放都?是严格遵照官员品阶来,晚宴即将开始,所有随行官员几乎都?已经列座,今年新科进士们基本上都?坐在两侧席末。

谢琅到了自己?坐席前,才发现属于他的那?张食案后摆着两块坐席,银箸酒具也都?是两套。

曹德海笑?道?:“三公子?待会儿?就到,世子?且先坐。”

谢琅点头,先入席,展袍坐了。

不多时,卫瑾瑜也由内宦引着过来了。曹德海玲珑心肠,如此安排,卫瑾瑜没有多少意外,便也面不改色在谢琅身侧展袍坐下?。

谢琅到底转头看了眼,见这素来广袖素袍的人,今夜却?是罕见穿了身褚色束袖圆领箭袍,腰间束的也不再是玉带,而是蹀躞带,显然是专为狩猎准备的服饰。

于惯穿各种鲜亮颜色衣裳的人来说,褚色自然暗沉。

然而穿在卫瑾瑜身上,却?衬得少年郎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越发夺目鲜明了,秀气之外,添了罕见的英挺之姿,教人眼前一亮。

所有官员都?入席之后,圣上也终于露面。

天盛帝身子?虽羸弱,但今日显然兴致高,也穿了骑射服,外罩明黄披风。身后除了曹德海,还紧随着另一名作普通侍卫装扮、脸上戴着面具的人。

谢琅视线微微一凝,不少官员也纷纷侧目往那?人身上觑去。

然而天子?身边,多那?么几个贴身保护、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暗卫,也属正常现象。对方影子?一般随在皇帝身侧,显然就是这类人,官员们出于好?奇打量了几眼,便收回视线。

“今日春和景明,能与诸位爱卿在此齐聚,行春狩,以?祭祖宗,告天地,慰神灵,为大渊祈福,是朕之幸,大渊之幸,百姓之幸。”

“朕先饮一杯为敬。”

天盛帝双手握起酒盏,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百官以?三位阁老为首,纷纷起身,道?:“臣惶恐”,接着山呼万岁,恭敬饮了盏中酒。

天盛帝笑?道?:“爱卿们都?坐吧,自欢饮,不必顾忌朕。”

众人谢恩坐下?。

曹德海轻一拍掌,丝竹声响起,一群宫娥袅袅而入,跳起教坊司特意为此次春狩排练的春日祭舞。

赵王萧楚珏端着酒盏站起,离席来到御案前跪下?,朝着天盛帝高声道?:“儿?臣敬父皇一杯,祝父皇福如东海,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