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 吹得人青丝飞舞,群裾猎猎。
明明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 可这一刻却彤云密布, 狂风大作,好像有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冯保带着?一群宫人拉着?数条厚厚衾被过来,组成?人墙被墙, 顶着?风护送着?人往御帐的?方向走。风刮的?人往后倒, 他大声?吆喝着?护好娘娘,众宫人遂拉着?衾被又小步往中间拢去。
念夏搀着?她?奋力?往前走, 文茵借风偏过脚步,往右侧雪松的?气息处靠近一些。
或许她?该感谢这突如其来的?狂风,让她?借着?躲风的?时候可以稍稍偏过脸,可以稍稍把视线落在对方的?面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息,他卑恭垂着?眉目。
二息,他的?背躬低寸许。
三?息,他无声?加快步伐。
她?移开了视线,仓促抬了手背覆眸掩做挡风。
她?最多只能看他三?息,可他却未曾与她?视线交汇半息。
六年了,他们形同陌路了六年。而这六年里,她?几乎每日夜里都在不间断的?做梦,梦见自己不停的?流泪追问?他为?何要进?宫。
六年了,这句问?话憋在她?心底六年了。可就?这么一句问?话,六年的?时间里她?都没机会问?出口。而且随着?时日越久,她?发现自己就?越不敢问?,或许即便?来日有了开口机会,她?大概也不敢问?出口罢。
冯保搀扶着?贵妃进?了帐坐下,见她?脸庞雪白雪白如玉雕,不由急三?火四的?令人速端了火盆来,又着?令人赶快烧些热汤端过来。
“娘娘,您可好些了?”
“没事,大概是被风扫了下,这会我想歇会。”
冯保忙招呼人将火盆搬到内间去,文茵将喝了一半的?热汤放下,由念夏搀着?去内间歇息。
在深林处行猎的?一行人,赶在了草原上暴风雨来临之前驾马归来。
朱靖翻身下马,令人好好收拢那些没来得及处理的?各色皮子,而后提着?一蒙着?黄缎子的?竹篮子进?了御帐。
回来的?这一路狂风大作,吹得他身上绣金黑色披风裂了,头上墨玉冠也歪斜,脸上也落了风沙,形容狼狈。
朱靖接过帕子简单擦了下口鼻的?沙子,长呼口气。
“这大风说来就?来,草原上的?气候当真多变。”他边擦着?脸边走向御座,“贵妃回来了?”
冯保正吩咐人准备盥洗用具,闻言忙应:“娘娘早些时候就?回来了,不过可能让风扫着?了,吃下热汤后这会还在内间里歇着?。”
朱靖往内间方向看了眼,就?顺手将竹篮子递给冯保。
“拿下去先养着?。”
冯保小心翼翼接过竹篮子,眼神往里头瞅去。因里面小东西?不断蠕动,所以不多时就?挣开了上面那层黄缎子,露出雪白的?绒毛来。定睛一瞧,原来是两只雪白的?小兔子。
接近傍晚的?时候,外头还未刹风,狂风大作吹得帐篷呜呜作响。
文茵猛地惊醒,浑噩的?盯着?明黄色帐顶,一时间分不清现实梦里。
帐内点着?宫灯,光线自靠近毡帘处的?桌案旁传来。
御案旁,朱靖披着?衣裳正批阅奏折,闻得动静就?停了笔,朝榻内方向看来。
“你醒了?”
文茵没有应声?,依旧视线恍惚的?看着?帐顶。
朱靖搁下湖笔,拢了衣裳起身朝她?几步过来,见她?两腮发红,不由抬了手背覆上她?脸庞,又覆了下她?额头。
“冯保,速去请个太医过来。”
他皱眉朝外间方向喝令,冯保应声?,马不停蹄的?出了帐门。
榻间失神的?人似被他的?声?音拉回了些神志,缓慢的?动了动眼睫,转过脸看向他的?方向。
朱靖正伸手过去给她?裹被子,突然听?她?沙哑的?唤了句:“圣上……”
嗓音有着?病中的?干涸沙哑,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试探。
他的?动作霎时停住。他保持着?朝她?倾身的?动作,低了眸俯视的?看向她?。
“是不是难受了?一会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文茵却不想听?这些。她?呼吸急促的?看着?眼前这外宽内深的?帝王,忍不住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口。
或许是压抑的?时日太久,或许是自厌的?情绪太盛,再或许是生?病的?她?脆弱的?情绪失了几分自控,这一刻她?很想再问?一句,她?六年前曾在养心殿里问?过他的?那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朱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双眸,在她?翕动着?发白干涸的?唇瓣想要吐音之际,他毫不留情的?冷淡打断。
“别说出来,对你对朕对其他人都好。” 他给她?掖了被角,“好好当朕的?贵妃,少胡思乱想些。一会吃了药就?好好歇着?,得来日你病好了,朕就?带你回京。”
文茵像是被人锤击了一般,灵魂震荡的?直眸看了他很长时间,而后就?难以自抑的?咳嗽了起来,咳的?浑身虚脱两颊通红。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可就?是不肯放她?走,哪怕知?她?不爱他,也得让她?扮演好他的?贵妃角色。
因为?他对她?还有兴趣。
这一刻她?心里有种无法?遏制的?怒火,又有一种难以自抑的?悲哀与无力?。她?能怎么办呢?他想要,她?就?得日复一日的?继续受着?。
她?始终都不明白,他对她?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大的?瘾。
六年了,她?任他予取予求了六年,还不够吗?还不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