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御座上那人不冷不热的话?,高儒源都要苦笑了,“倒不用圣上如此,臣自?大梁门刚过来?时,听说?了文渊阁刚传出一篇《告贵妃书》。”
大殿里静了数息,传来?帝王深沉的笑声。
“好?的很,接下来?应就是《讨贵妃檄》,或许,还有篇《讨昏君檄》在等朕。高元辅你?这就去传话?,问问他?们?,是不是元平九年的十二君子不够彰显名声,需要额外添上元平十六年的二十四君子。”
“圣上息怒。”
高儒源大惊,真惹急了这位手腕强硬的圣上,只怕其真能?做出血染大梁门的事?。
“去问。再传一问,驳正旧案是打他?们?文臣的脸,不驳正却是打朕的脸,难道?他?们?文臣的脸面是脸面,朕的就不是?还是说?,所谓的维护大梁皇室的规矩体面,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传讯此两问,令他?们?即刻答复问题。”圣上沉目扫了眼殿外,“另外,传礼部侍郎马贺来?勤政殿前跪着。”
事?态严重,高儒源几乎是一出了大殿,就赶忙小跑着去坐上轿,急令人抬轿奔去大梁门。
这一路上他?担忧又疲惫,同时又暗暗在心里将那马阁老骂个半死。当年文元辅下台后,任谁都知这档口内阁元辅位置就是烫手山芋,不好?干。马阁老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于是就利用自?个的威望反将他?给拱上了位。
这六年,当真害苦了他?。
到了大梁门,尽管高儒源将圣上的话?修饰再修饰,可群情还是很激愤。
最激动的莫过于修撰本朝历史的编修们?,圣上一意孤行坚持要重修史实的举动,在他?们?看?来?,这是对他?们?极大的不信任与侮辱,简直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烦请高元辅转告圣上,吾等身为史官修撰本朝史实,记载在册的每一个字都考证纪实,绝无半分私心!若圣上非要扭曲史实,一意孤行,那吾等也不惧做那二十四君子,以?死来?正乾坤,捍卫史官尊严!”
高儒源脸色灰败的离开,之后又一脸菜色的回来?。
带回来?的是圣上的一句话?“元平十六年没有二十四君子,唯有二十四佞幸。”
有编修直挺挺的被气死过去。
几个脾气大的老大臣围着高儒源指着鼻子跳脚骂,骂他?不作为,只会八面玲珑做和事?老,一副佞幸做派。
高儒源有苦说?不出,只恨自?己不能?撂挑子不干了。
这场君臣的对峙从六月一直维持到七月。
期间逢三六九的大朝议都休了,不过那些文臣们?还是每日按时来?大梁门点?卯,当然是换着班的来?跪,否则一波人一跪就是一个月,人就得跪废了。
要说?有什么影响,那当属司礼监与文渊阁的公务繁重了起?来?。每日里,他?们?要从海一般的题本奏本中选出重要事?宜,呈上御前。
到七月中后旬,文臣们?的气焰有些萎靡了,半数是源自?圣上这些时日对他?们?的冷处理,半数是源自?每六年一次的京察要开始了。
这京察是大范围的考核,针对的是在京所有官员以?及各地的巡抚,一旦京察考核结果为下下等,那无论何等官职的官员都必会遭到降级或罢免。
有文官便有些坐不住了,去大梁门跪请的心态也不时那么坚定,对那公正居中调停的高儒源的态度也有缓和的趋势。毕竟历来?考核的主官是内阁首辅。
前朝这会到了君臣博弈的关键时刻,而此时的后宫也有大事?发生。
岚才人发动了。
大概是禁足的那半年来?她担惊受怕,吃穿用度上又跟不上,所以?导致这一胎她提前发动的。满打满算,大概是怀了八个来?月。
民间都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所以?她的这一胎后宫上下全都关注着,各自?心里是如何想的,怕也只有自?己清楚。
“皇后娘娘去了永和宫,随同的还有那两位有皇嗣的妃子,再就是有几位凑热闹的妃嫔一道?随着过去了。”
于嬷嬷熬了红糖水端来?时,顺道?说?了那永和宫此时的情形。
文茵舀着糖水抿了两口,道?:“自?打皇后上个月解了禁足后,我瞧她比从前沉寂了许多。”
“何止呢,如今穿戴朴素,甚至妆都不上了,人瞧着消瘦萎靡不少,由此看?这三月的禁足给了她不小打击。”
“受过打击或许她就想开一些东西。”文茵看?向殿外,“她此行去永和宫,只怕不单单是去坐镇。”
“娘娘是说?……”
“岚才人位份低,不足以?养皇嗣。除非她能?一跃升至嫔位,当然这种可能?性极低。”
文茵端过碗将剩下的糖水喝下,缓了缓,方道?:“而中宫,无子啊。”
看?来?皇后是想通,不再奢求自?己有宠有亲子,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抱养皇嗣于膝下养着。
若岚才人此番生的皇子,那日后这皇子记在中宫名下,便是嫡子。
皇长?子与嫡子,这日后的后宫怕另有一番争夺。
不过,又关她何事?呢。
这夜文茵梳洗完躺下时,于嬷嬷站在榻前反复的整理被褥,明显的心神不宁。
文茵往内寝外看?了眼,方柔声安慰说?:“又不是每月都准,总有迟个一两日的时候,应该明日就会来?了。”
于嬷嬷连说?了两句是,“明个肯定会来?。”
站直身来?,她又去整理那已经放下的床帐,好?一会又忍不住问了句:“要不,我再去熬碗红糖水来??”
文茵正待要说?不用了,正在这会,念夏的声音突然在外间响起?:“娘娘,皇后娘娘派人请您去永和宫坐镇。”
文茵一惊,从榻间撑坐起?。
她与于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传递出信息岚才人怕是不好?了。
只有这个原因,皇后才会为避嫌,要请宫里头?的高位份的妃嫔过去做见证。
永和宫里,皇后与娴妃、庄妃两方泾渭分明的坐着。
双方的脸色都不好?,似是刚不久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争执。
产房与外间用一张厚厚毡帘隔开,隔得了里面画面,却隔不开自?里面传来?的血腥味与痛苦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