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她严厉的看着面前出声的宫女,整个人不见了刚在暖阁时候的慈祥和蔼,又变回那个盱衡厉色的老嬷嬷。
小宫女被对方犀利的眼神吓了下,瑟缩低了头紧攥了手里托盘。
“嬷嬷,奴婢做了些梨脯,想等娘娘醒来后用,也好清喉润肺……”
在于嬷嬷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下,小宫女越说声音越小,整张脸也红了又白。
于嬷嬷的确是看这个叫念夏的宫女不顺眼,概因对方长了这么一张脸。娘娘自打入宫以来,就几乎是游离在整个宫殿之外,不与其他宫有交集更很少管宫里的事,唯独在念夏身上破了例。
念夏十分无措。她也不知是哪里开罪了于嬷嬷,对方看她的视线里总透着股厌烦。她本是康嫔宫里的,当日犯了错而惨遭鞭笞,刚巧被路过的贵妃娘娘遇上,而后就将她从康嫔手里救下,还带她回了长信宫。
此刻于嬷嬷却不着痕迹的扫过念夏那让她似曾相识的嘴唇下巴轮廓,心不由下沉。当日娘娘打破惯例,插手后宫之事,还不惜开罪个有子嗣傍身的妃子也得将人救下时,她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尤其是将人带回长信宫后,还另外取了个念夏的名字……这更是让她坐立难安了。
“懂不懂规矩,娘娘入口的东西有专门人做,岂容人随意端上前来?”于嬷嬷从她脸上收了目光,转而皱眉盯着托盘小碗里的果脯,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接着将严厉的目光狠扫向另外一旁的念春,“谁允许她随便端吃食上来的?她不懂规矩,你还不懂?”
念春狠剜了念夏一眼,委屈的上来解释:“嬷嬷,奴婢说过她了,可她非要端来,奴婢刚还正要跟嬷嬷汇报呢。”
念夏听了一呆,转瞬又急道:“不是,你之前不是说……”
“行了。”于嬷嬷赫然打断,“嚷嚷什么,娘娘还在午憩,你们是想将娘娘吵醒吗?全都出殿去檐下站两个时辰。”
等两宫女皆红着眼圈出去了,于嬷嬷疲倦的叹口气。
她们之间的官司她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外乎改名字的事使得那念春对念夏有股怨气在。
当日娘娘赐念夏名字后,她心里就发慌,此后一连几天都坐立难安,睡难安寝。她知娘娘心里苦,不忍去驳娘娘那么点念想,所以思来想去就想了个主意,索性将宫里的那几个大宫女一并改了名,念字打头,四季收尾。
最不服气的就是红缨了,就是刚刚的念春,为了改名字的事哭着找了她好几回,却都让她给训了回去。
这事没得商量,虽然没人会无端联想什么,可宫里头都是人精,将来的事谁敢说得准?更何况宫里还有锦衣卫在,圣上的耳目无处不在,真的让人怕的要死。
她不惜自己性命,只是唯恐娘娘出事,唯恐事有万一,娘娘会万劫不复。
第 2 章
翌日恰逢十五,是给中宫皇后请安的日子。
长信宫上上下下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伺候娘娘洗漱,穿戴,上妆。
早膳不能用太多,水也只是入口沾了下,文茵简单用了膳,就再次由人伺候洗漱一番,再上了唇妆。
于嬷嬷点了随行人员,照例严肃叮嘱一番规矩。
十二人抬的暖轿早早的就候在殿外,文茵披好斗篷就扶着于嬷嬷的胳膊,不紧不慢的走出了殿,上了暖轿。
文茵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进皇后的坤宁宫时,殿里已经有不少妃嫔在候着了。远远见象征贵妃身份的华丽銮轿过来,殿里那些妃嫔默了半息,随即迅速纷纷起身,等她进殿就盈盈下拜。
“给贵妃娘娘见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文茵拢着手炉在殿里诸人各异的神色中缓步走过,声色柔和,气质温柔。身后的那些宫人卑恭的收好挡风雪的伞跟绸布,悄无声息退居廊下候着。
文茵来到主位下首左边第一位落座,由于嬷嬷帮忙解下斗篷。
此时皇后尚在内殿,外殿负责招待嫔妃的是皇后亲信陈姑姑,见她落座就第一时间奉上热茶。
“贵妃娘娘天寒过来辛苦了,您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于嬷嬷代接过,不失礼数的道了声谢。
陈姑姑犹若未见那被于嬷嬷接过后就搁上桌边的茶盏,奉完茶后就识趣的恭敬退下。
殿里的气氛默了许多,众妃嫔们或端坐着等着,或不自在的整理着衣服首饰,再或悄悄打着眼神官司,不再有人轻松说笑。好似文茵的到来按熄了某个开关,让殿内都默了下来。
文茵端坐在位,温柔沉静,仪态从容优柔。于嬷嬷在旁站着,一脸刻薄凶相,看起来就不好惹。
进宫久的妃嫔大都摸透了文贵妃的几分性子,知其看似温柔可亲,实则疏离冷漠,且不好惹。这种不好惹不同于她身边那浮于面相,凶恶刁悍的于嬷嬷,文贵妃的不好惹那是骨子里长的。在宫里头经历过元平十三年的宫妃们都印象深刻的记得,那年秋,看起来温软柔弱的文贵妃,是如何强势洗清罪名,救出要被打杀的于嬷嬷,毒死诬陷她的宫妃,再逼得皇后上中宫签表自请无能之罪。
所以对这般个人物,她们大多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新入宫的妃嫔们到底好奇心重,概因对那座上的文贵妃了解的少,遂就少了几分畏怯,因而有那么几个小才人会拿眼偷觑着悄悄的朝上首的方位瞄着打量。她们对这位文贵妃的印象大都源自道听途说,其名头最响的的莫过于妖妃的名号,虽然受于锦衣卫的威慑鲜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将此二字说出于口,可元平九年的事闹得太大,饶是她们当年年岁小待字闺中,也多多少少的听闻了些。
虽说其名声不好听,可在她们看来总归是带了些传奇色彩,让她们焉能不好奇?
于嬷嬷很快察觉到下首座上几个小才人不安分投来的目光,瞬间眉毛竖起,警告性的恶狠狠朝那些目光的主人处扫去。
包括岚才人在内的几个小才人刷的下低了头,心无不在噗噗跳着,娇俏的脸蛋发白,隐隐浮了虚汗。她们入宫后听说最多的不是文贵妃,而是长信宫这位大名鼎鼎的于嬷嬷,这位后宫上下有名的刁奴。听人说但凡有谁敢招惹她家贵妃娘娘的,她都直接上去扇人嘴巴子,从不惯人毛病,就算是妃嫔,她也照扇不误。
她们谁也没有自虐体质,自不会上杆子找打挨,遂乖乖如鹌鹑般低首敛目不敢造次。就连近来风头正盛的岚才人,也不敢觉得受屈,更别提拿出她平日那娇蛮跋扈的劲了。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皇后方姗姗到来。
众妃嫔起身问安,皇后端着笑着应着,由左右大宫女扶着,悠然的踏上布有织化地毯的台阶,步入那高出地面半丈有余的台基上。
皇后到红框架山水立屏前的坐塌上落座,居高临下的俯瞰众妃嫔,象征皇后尊位的珍珠冠,其两侧的六扇博鬓轻微颤动。
“姐妹们都快落座吧。”
众妃嫔依言落座,新进妃嫔忍着心中微妙,强忍着不去看那文贵妃的神色。
她们听说了,皇后娘娘特意修高了这台子,为的就是能居高临下的俯瞰文贵妃。当然,还有一层意思便是,无声提醒文贵妃,这宫妃与皇后的距离。
于嬷嬷扶着她家娘娘落座,同时耷下眼皮掩住眼神里的嘲讽。
这一幕被那在阶下候着的陈姑姑看个正着,当即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何尝不知后宫里私下都在传着小话,揶揄皇后这是修了个戏台子。一国之后闹这些妖,当真是颜面尽失,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觉得脸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