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劲凛凛,刮着帝服一角猎猎作响。
双头舄仿含极怒踩在冰冷的宫道上,快速而沉怒的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羊角灯发出的昏暗灯光晃动着,在宫墙上影绰着男人阴翳的影子。
养心殿里, 各宫人仍按部就班的守职。
若在往日?这个时辰, 应早该准备娘娘入寝事宜。可今个却是例外了,都到了戌时了,他们却迟迟没?收到大宫女出来安排给娘娘盥洗的命令。
“娘娘,已经?戌时二?刻了。”
隔着垂落的层层帷幔,吴江躬身俛首,无不卑恭的掐柔着嗓音小声提醒道。
距离他得到圣上夜探景福宫的消息禀了娘娘至现在, 已然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他本以为娘娘得了信后定会忿然作色, 少不得当场带着他们杀入景福宫中。便是考虑到给圣上颜面, 不当场过去给其难堪, 也少不了寻个由头派遣他们这些?心腹去那?景福宫,将圣上给截回来。总归,不能?让圣上与那?旁人, 玉成了好事。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 娘娘好似并没?这般的打算。得知此事至今,娘娘迟迟不曾表态,隔着明黄色的床帐他看不见里面人的神情, 也不敢看, 所以并不能?揣测出对方究竟存着何等打算。不过,他隐约感觉得到, 娘娘对此事反应平淡,好似并未因此流露多余情绪,就像是……早已预料此番。
他心中纳罕,忍不住朝念夏的方向暗暗瞥了眼,意欲从其表情中窥探出一二?来。
念夏垂头敛目的在梳妆镜前整理着首饰,其反应平平的模样让吴江颇为失望。
如此又过了小一刻钟时间。
吴江下意识看了眼沙漏,忍不住朝寝床处半抬了脸,几?分?迫切的提醒说:“娘娘,再耽搁下去,那?边怕是真要……”
“好了,我?知晓了。吴江,本宫知你忠心,今儿?个你也累了,且下去歇会罢。”
清润柔缓的嗓音不疾不徐,打帷帐里透出的声儿?,仿佛三?伏天里徐徐而至的清风,让人立即抖擞了精神。
“娘娘知道奴才忠心,奴才死也甘愿!” 吴江的声音隐隐颤动,朝着帐内殷切道 ,“既是娘娘忠心耿耿的奴才,那?奴才便少不得为娘娘真心实意的打算。满宫上下谁人不知您的圣宠优渥,谁人不知您的忌讳,试问哪个斗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唯那?陆嫔,瞧着似是老实本分?,却最是个内里藏奸的。借着来侍疾的名头,一来二?去的却勾搭起圣上,如今终于使得圣上破对您的承诺,舍了养心殿而夜宿景福宫,当真是好手段!”
文茵正在阖眸捋顺明早行事的一些?事宜,闻言揉了揉眉心,头一次觉得这太监的话密了些?。念及其一片忠心,也没?有苛责,只欲开口让其退下。
可尚未及出言,就又听对方不知脑补了什么?,在掐柔了嗓音低低劝道:“娘娘,自古这宫里头都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圣上此番伤了娘娘的心,您万万看开些?,切莫太过伤怀。万事都不及娘娘的凤体来的重?……”
念夏陡然听的吴江竟斗胆的敢非议圣上,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就匆促抬头往门帘垂挂的殿外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殿外那?厢静的出奇。
念夏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狂速涌了上来。
她两颊冒汗的转过头来,想要示意那?吴江闭嘴,可此刻对方却好似正说到了动情处,正在情真意切的表忠心:“……奴才知娘娘菩萨心肠,不忍苛责那?背主背德的陆嫔,更不忍让圣上为难。可奴才,却为娘娘心疼啊!娘娘您心善总以为这后宫之中皆是姊妹,都是好心肠的人,殊不知,她们皆是当面菩萨背面罗刹,各个都是副鬼心肠!她们背地里勾搭圣上的那?劲,您是没?瞧见啊!今日?那?陆嫔敢做初一,一旦您这边放任自流了,那?奴才敢说,只怕不用明个就有旁的妃就敢做十?五!”
“奴才斗胆,恳请做娘娘的马前卒,手里刀,用不着您吩咐,奴才就会拼死为您铲除干净了那?些?腌臜东西。说句僭越的话,只要娘娘安康喜乐,便是奴才赴汤蹈火哪怕是化?成一抔灰,奴才也甘之如……”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狗奴才!”
殿外猛地传来喝声,伴随的是缓沉的两声抚掌。
这一喝,惊得满殿震悚!
文茵本听得那?太监聒噪,刚欲令其息声,乍听这熟悉的声色,猝的坐直起身神色顿时变幻不定。只须臾,又倚坐回了原处。
唰一声响,帛帘被从外殿猛地揭开,下一刻,殿内宫人们噗通跪伏扑地。
殿外宫人们早已伏地而跪,无不戒惧。
朱靖面无表情的踱步至寝帐前,高临下睥着他,凤目寒森。
“怎么?不接着说!”
吴江伏地颤栗,噤若寒蝉。
朱靖冷笑一声,缓慢收敛表情,随即骤然抬脚狠踹向吴江。
重?重?声闷响,吴江顾不上后背重?磕上桌腿的剧痛,连滚带爬的重?新伏跪,颤栗不止。
朱靖此刻心头翻江倒海,垂在两侧的手松了又握。
想起刚这狗奴才是如何言语谄媚的在她跟前献殷勤,还暗戳的给他上眼药,他就控制不住腾起杀性。
要不是……他往旁侧安静如初的帐内不经?意扫了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不是怕她会因此勾起些?不好的回忆来,他少不得今个打开杀戒,血洗这养心殿。
想到她如今好不容易肯跟着他安心过日?子,不愿再生?些?波澜,他遂止了杀性,慢慢平复情绪。
“来人,将这乖张的奴才拖出去,给朕……拖远些?打!”
冯保指挥宫人将地上的吴江捂着嘴拖了出去,一直拖至离正殿数百米远的阴暗假山下。
冯保熟稔的招呼人抬长凳拿板子,对着吴江道:“今个这遭是你该受的,你可莫记恨咱家。”
内寝,朱靖挥退了剩余宫人,整个房间鸦默雀静。
明黄的帷幔隔开了两人,他们一人矗立在帐前,一人垂眸倚在帐内,谁也没?先言语。像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还是寒冽的男声打破了死寂。
“知朕为何来。”
“不知。”
“你不知?” 他简直要怒极反笑,犀利眸光直逼帐内:“那?腌臜太监都敢窥探帝踪,你竟还敢若无其事的扬言不知?”
见帐内人重?新静默下来,朱靖盯着帷幔里的朦胧身影,强忍捉她近前厉声逼问的冲动,按捺情绪一字一句道,“朕,在景福宫一直候了你近一个时辰。” 顿住,深喘口气,看着她:“你,有何话说?”
帐内人却迟迟未答,只有几?声掩唇的咳声。
朱靖眼里隐藏的那?丝情绪落空,寒峻面上渐渐浮上的,不知是失望,还是郁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