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乃至整个德国正陷入为希特勒庆祝生日的狂热之中，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上了红黑旗。

在上一年，德意志收获了丰硕的战果，世界都要为德意志退让三分。隆重的庆祝仪式铺天盖地，行军、合唱、篝火。

不仅要庆祝这个雅利安超人的生日，还要庆祝他破除了一战后令德意志驻足不前的所有枷锁。

你实在是不想出门，最近身体越发沉重，可是布洛特太太说，这个日子所有柏林人都要去大广场上听演讲，否则希特勒青年团的那些人可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家眷就放你一马。

充满着煽动性的演讲一波又一波，你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上，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过了多久，演讲台上的那个军官伸直了胳膊，高喊着：“Heil Hilter！（希特勒万岁）”

大广场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你扶着腰，深吸着气，也连忙也站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跟着那个军官伸直了右臂，“Heil Hilter”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你感觉自己仿若置身白日的海岸，心中激荡不已，起伏不断。

你承认，此刻，你竟然有一种错觉，一种你真的是德国人的错觉。

就在集会散场的时候，你的肚子突然很疼，你几乎抓不住布洛特太太的胳膊……

*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看起来完好无缺，没有任何畸形的样子。

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眼睛的颜色你还没能确认，因为他生下来之后，眼睛一直紧闭着，大夫说这个正常现象，等过一个周左右，他就能睁开眼睛。

很快你就出院了，在家里休养。

布洛特太太给费因茨发了电报，说母子平安，告诉他尽早回来。费因茨给孩子起名叫莱奥，莱奥·冯·卡尔曼。

你叫宝宝“莱（Le）”，是因为布洛特太太不肯让你叫宝宝“莱奥（Leo）”，她说你应该有普鲁士贵族的最基本风范。

德语发I和E音的时候，嘴张得小，比较雅观；而在发A、O、U音时，嘴张得大，贵族认为女性这样发音不雅致。

第八天，莱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美很美，像是未经打磨的蓝色的玻璃珠，但是你越看越觉得恐怖，几乎要抱不住他。

因为，莱的眼睛，没有任何光芒。

你的孩子，是先天性失明。他的眼前将永远有一堵墙，一堵双手永远摸不到墙，他将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父母的样子，看不见树叶带着生命力的绿色。

*

5月15日，德意志并没有对苏联发动进攻，你很困惑，但是因为自身难保，加之目标苏维埃的任务确实也已经完成，便没有再管，此时你也没有心力和能力去管了。

你的身体恢复得还算快，但是下面还是经常撕裂痛，不断流出之前没有排解的殷红。

莱每天都在哭，除了喝奶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在哭。他还很能吃，你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孕育机器，即便是晚上，莱若是饿了，你也要爬起来给他喂奶。

此刻，你觉得好吵啊，你躺在床上，用胳膊盖住脸，向着门口的方向喊着：

“布洛特太太，太太，求求您，把莱带出去吧……”

布洛特太太听见你的喊声，连忙进来，她用满是怜爱的语气向你解释道：“我的小姐，小少爷不在房间里呐，他在楼下，苏茜在照顾他呢。”

“太太，那他怎么又哭了，莱是不是饿了啊……”

莱不在房间里吗，那他一定是在楼下哭，否则你怎么可能一直听见窸窸窣窣的哭声。

布洛特太太忍着哭声，对你说道：“伊娜小姐，小少爷没有哭呢，他在乖乖地睡觉。”

哦，是吗……

“可是太太，我还是觉得好吵啊，哥哥，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小姐，快了，快了，费尔少爷就快回来了。您也要体谅体谅您的哥哥不是吗？”

布洛特太太拿进房间一个蓝白色的小药瓶，倒出来三粒圆圆的小药片，给你递上了一杯水，对你劝哄。

“我的好小姐，吃下这个药吧，吃完之后，您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太太，这是什么药。”

“小姐，这是柏飞丁，您吃了之后，莱若是再哭，再想吃，您也不会感到烦闷了。”

你坐起身来，看着布洛特太太手中的药，你突然感觉她离你很远，却又感觉她离你很近。

这将近一个月，你每天都觉得喘不过气，载着你沉浮的往事宛如黑暗河流，一闭眼上脑中就全都是莱的哭声，睁开眼就开始为他的失明而痛苦。

你的意识不断地陷入混乱，在崩塌的山崖和荒无人烟的孤岛之间来回飘移。这一切的一切，都几乎让你无法挣脱。

吃完药，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吗……

就在你伸出手的那一刻，你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阵急促的电流声，但是你没有管这个声音，你将药片吞了下去。

*

“伊娜，我回来了。”

费因茨一回柏林就立刻乘车来到了别墅，他本来早就向希姆莱将军申请提前休假，可是审批结果迟迟未下来。后来，双方达成妥协，费因茨以处理动物园街的事情为由，暂时回柏林一段时间。

你自从吃了药之后，头脑中那些诡异的场面都通通散去，你觉得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每一根发丝都充满了活力。

你并不清楚自己对费因茨的感情，但是大概是生下莱之后太过脆弱，此刻你的心情竟然是激动的、开心的。

“哥哥！”

你跑过去抱住了费因茨，他一把将你搂入怀里。他将你抱到了房间里，疯狂地亲吻，你还未来得及出口的、那些关于莱的话，被全部堵在口中，再也无法泄露一点声息。

费因茨单手搂着你的同时，把手上的皮手套脱了下来，他的手伸入了你的衣服里，冰凉的感觉刺激得你有些颤抖，让你瞬间清醒过来自己的处境。

这是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