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莱歇尔表情瞬间变了，坐直了身体，正色道：“达莉娅，你嘴巴这么能说，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好不好？”

达莉娅毫不畏惧，胜券在握，“你放心，我们伟大的党卫军全国领袖希姆莱并不懂金融，他被父亲耍得团团转。父亲要求兑现成请求赔偿战争损失的权利，以及从帝国政府手中收取未偿债务。将军都表示了支持。”

施莱歇尔没有回答，达莉娅明白他正在快速思考，权衡利弊。

“赫伯特，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帝国失败的可能，没有人能接受，但是我们必须要保留生存的能力。”

大规模抛售债券的最直接的后果是会导致债券价格下跌以及手中债券无法再卖出。虽然抛售债券被帝国认定为叛国行径，但若操作得当，内外串通有无，把控好舆论，将其解释为正常的金融交易的话，并不会对帝国的金融体系造成致命打击。

相反，换言之，他日坐上盟军的审判庭，这其实就是减刑的最佳证据。

施莱歇尔终于把摸下巴的手放了下来，腿一翘，声音又变回了原来了无所顾忌。

“那老家伙已经替克虏伯抛售多少了？”

“才0.36亿。”

“才？！”施莱歇尔大笑，笑得胸腔剧烈地抖动，声音嘲讽。

“克虏伯每年才给他40万马克，他不是自诩军政经三路通吃吗？就这点钱值得让他为克虏伯冒险卖命？我们全家够陪他一起死上十回。”

“不是卖命。这是在无可避免的大环境下，经过周密的风险收益计算后得出的最优化选择。”

达莉娅柔下声音，试图为这对别扭的父子关系注入缓和剂，毕竟他们父子之间关系急剧恶化的最大原因就是她和他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

“还有，你没资格指摘父亲，这两年你和克虏伯之间的秘密交易，父亲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父亲在后面撑着，你以为你能多顺利。”

男人笑得有些夸张，达莉娅不由得心中发毛。

“赫伯特，你到底帮不帮忙？”

施莱歇尔颤抖的肩膀停下，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对方，语气猛然低沉到阴森。

“达莉娅，我父亲愿意这样做，你在背后撺掇了多少。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本事？”

达莉娅微微一笑，撩着头发，骄傲地说道：“你的妻子在柏林大学专修政治经济学，三个学期就修完了全部课程。你从来都不愿意了解你的妻子，即便她从小就陪在你……”

又拿人情说理，施莱歇尔开始不耐烦了，“同意在我的离婚申请上签字，你负责想理由让我父亲不再阻挠。我就帮忙，就这么简单。”

“赫伯特！”

“达莉娅，我在大众公司每个月8%的股利即4700马克可以作为给你的扶养费。至于其他的，想必我父亲会给你更多。”

施莱歇尔将《飘》翻回封皮页，细节精致，内涵十足，不是流水线作业的产物，是有人要求特制的。

“这本来就是一场联姻，现在韦斯特阿勒普伯爵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彻底垮了。联姻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精明的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不缺钱，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我怎么可能会缺钱，我的‘前夫’就是个有钱的混蛋！”

达莉娅借对方低头放书的功夫，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她自尊也自傲，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声下气，去挽回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只有钱，才是最靠谱的。

“我不仅要你在大众每个月的股利，我还要你所有的艺术藏品，包括你最爱的委拉斯开兹的《镜前的维纳斯》。”

施莱歇尔眯了眯眼，十分磊落地承认道：“那幅画是高仿，你没必要。其他的你可以随便拿。”

“还有，离婚之后一年内，我的姓氏，你不能剥夺。”

达莉娅微昂着头继续要求道。

这场婚姻一开始就是强求，但韦斯特阿勒普家也因此得到了想要的庇护。如果姓氏被剥夺，会意味着失去庇护。至少在一年之内，在人前，她必须仍是施莱歇尔夫人。

“达莉娅，你想要的，真的有点多。离婚却不肯修改姓氏，这可是能被认定为帝国普通法上的欺诈行为。”施莱歇尔敛了笑容。

达莉娅还想解释几句，但她知道施莱歇尔不会误解她的意思，又觉得解释没有必要，难得纠结犹豫中，谁知施莱歇尔下一秒又笑了。

“不过，我做人一向不会把事情做绝，所以，成交。”

心跳的声音很大，达莉娅用手抓住了深红色的衣裙，头高高地昂起，“成交，谢谢。”

*

公寓里人居住的痕迹很少，家具也都是崭新的，说明施莱歇尔平日里根本就不住在这里，好像一切真的都如他所言，你们是刚好碰上他休假两天，他才有空去火车站顺便接人。

为了你们的到来，他特意请来了一位熟悉当地特色的钟点工负责日常餐食和起居整理。

哈维洛娃太太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浅色的眼睛，宽阔的额头，梳着朴实的捷克传统发型，多言热情，并没有把为党卫军服务视为民族耻辱，而是把这当成了一份能够为家庭提供补给的高薪水工作。

爱玛坐在宝宝椅上，自己主动地握着小勺子往嘴里输送搅拌得黏糊的杂烩肉粥，你和苏茜分别坐在她的两侧。施莱歇尔和达莉娅坐在对面。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杯波西米亚啤酒花酿造的捷克啤酒和一碗清汤，主菜是捷克传统菜烤猪排，再配上他们很喜欢的酸白菜和蘸酱，主食是很像中国北方人平日里常吃的馒头。

就在主菜被端到你面前的那一刻，你突然有一种特别强烈的呕吐感。

哈维洛娃太太自封高超厨艺，迫不及待等待你们品尝第一口作出评价，达莉娅贴心地赞美着，施莱歇尔吃腻了捷克菜，一副一言难尽却又强作礼貌微笑的表情。

“伊娜，为什么还不用刀叉？不饿吗？”

达莉娅顺着身边人的视线望去，注意到了你的不对劲，率先询问道。

施莱歇尔喝了一口捷克啤酒，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你身上移开过，就像是在吃饭的时候顺便鉴赏一幅画，只不过画中人的不适连带着让鉴赏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爱玛边歪着小脑袋盯着妈妈餐盘上的美食，边给自己塞了一大口肉粥，苏茜略过爱玛也把视线落在了你身上。

哈维洛娃太太站在一旁捏着围裙的一角，“夫人，真的抱歉，做饭之前忘记询问大家的禁忌，您是不食猪肉吗？”

犹太教徒，才有不食猪肉的禁忌。

“没有，我在饮食上没有任何禁忌。”你对哈维洛娃太太说道，又对达莉娅回道：“戴莎，我方才走神想了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