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妈妈”
??沙发上突然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胖手,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忙推开了压在你身上的人,手撑在软垫上借力坐了起来,拾起掉下的发圈盘起了头。
??“爱玛,怎么醒了?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吵醒爱玛了吗?”
??“一、一个……(人)睡觉觉,怕怕。”
??费因茨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额头上的青筋也跳得厉害,他也知道自己当着孩子的面举止不妥,扣上了衣领散开的扣子。
??“爱尔安,快两岁了,睡觉还害怕,丢不丢人!”
??爱玛噘着嘴往你怀里凑。
??你捶了一下费因茨,又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我的天,他还敢说爱玛?也不知道谁二十二岁的时候还缠着你和他一起洗澡!
??“爱玛,对不起哦,妈妈陪着爱玛一起睡觉觉。”
??爱玛瞥向了爸爸,蓝眼睛里蓄着一眶的泪水,无辜地眨了眨。
??见女儿泪珠儿欲掉不掉,费因茨肃着的脸也柔了下来,抽了张纸给爱玛擦了擦泪。
??“爸爸也陪爱玛一起睡……咳,觉觉。”
??爱玛瞬间把眼泪收了回去,咧着嘴笑,跑回到了房间里,合计这小家伙,刚刚一副小可怜儿模样是装出来的!
??费因茨抓住时机又朝你挨挨蹭蹭了一番。
??*
??你在去教会医院的路上,远远地看见横跨在塞纳河上一座桥梁浓烟滚滚,在漫天的火焰里,飘飞的灰烬如同冰霰般滚动,被风送到了河对面,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两辆消防车乘着救火队员从你身边呼啸驶过,单一的警铃声绵延不绝且拖泥带水地响个不停。
??等到你快到医院门口时,看到了从军用卡车上下来的一群伤者,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捂着流血的手臂,滚滚的红色成了粘合剂,破布贴在皮肉上。
??听不见哭声和哀嚎,仿佛同脸上的惊惧一道,如浮冰般凝结成块。
??德国兵蹲在门口抽烟,看着进进出出的伤员,漠然地嘲讽道:“这就是奥兰被人遗忘的结果。”
??英国皇家空军曾在阿尔及利亚的奥兰附近击沉了法国舰队,超过一千二百名法国水手丧命。而英军行动的理由仅仅是为了防止法国人盗用盟军舰队。
??你从叽叽喳喳的人群讨论声中,拼接成了完整的碎片。
??盟军对雷诺工厂进行了轰炸,但是炸弹却奇迹般坠落到了远离雷诺工厂的巴黎市区。
??年轻的女孩在病床上袒胸**,胸前涂了烧伤的膏药,清淡的膏药气味阻止不了血腥味的弥漫,空气中熏得人头脑发胀。
??她发着高烧,全身都冒着热气,就像是着了火,也确实是着了火。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她的胸口都在突突作痛,这种痛仿佛是胸中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地挖走了一般,侵蚀出一个深洞。
??就像其他躺在床上的伤者一样,她的身心都被关在烈火焚烧的世界中,除了正在遭受的折磨和痛苦,她已无力回想爆裂的恐怖坠落在家中的轨迹。
??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误投。
??没有人理解,为什么盟军需要这样一场空袭来推进战争的进程。
??更没有人在意,因为三颗小型炸弹在狂轰滥炸的岁月里不值一提。
??*
??特殊病房外,身着军绿色制服的德国兵牢牢地将这里守得严丝合缝,还有巡哨定岗巡逻,无权限的人妄图进来堪称难如登天。
??病房内,约里奥·居里看着病床上几乎要消逝的生命,额头上的褶皱横成了几条蚯蚓似的粗线,他缄默着完成了一场绝密文件交接。
??“你知……”,罗森布拉姆浮若游丝的声音却如千钧重。
??罗森布拉姆,德裔犹太人,最早一批破解出如何将铀提纯浓缩这一制造核武器奥秘的核物理学家之一,因拒绝为纳粹服务,自杀未果。
??在周围明晃晃的监控下,约里奥·居里面不改色地回应道:“我知道。”
??战争狂人一旦拥有了小得肉眼见不到的原子,一个人能够施加在整个世界的能量将变得无限大,一切将骤然改变。
??到那时,世界的颜色将颠倒错乱,白色的土地,蓝色的阳光,红色的河流,黑色的雨水,人们将不再质问为何灰色成为了生命的基本色。
??这已经不再是一场科学的探索,不再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较量,而是一场守卫良知的战争,一场对抗无辜的角逐。
??战后,约里奥·居里因从事核研究工作受到盟军通敌行为指控,经过缜密调查,盟军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却一直在秘密从事着地下救亡活动。
??而让德国引以为傲的首席科学家海森伯也在战后被证实,其曾多次阻碍纳粹核研究进程。
??科学无国界,但科学家有祖国,可科学家更有忠于人类主义的良知和勇气。
??你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医院乱转,先不光说处方药用量配给十分严格,你就连它们被存储到哪都不知道。
??正在你四处打量的时候,一队人大步流星地朝着你所在的方位走了过来,德国兵个个手持枪械,打头在前的冯·卡尔曼将军一眼看见了你。
??“伊娜,怎么来医院了?不舒服吗?”
??父亲的鼻音有些重,像是有点感冒。
??你摇了摇头,不想欺骗父亲,犹犹豫豫地阻止着措辞:“父亲,嗯……想要来医院开点阿司匹林,但是……”
??卡尔曼将军摸了摸你的脸,粗糙的大拇指划过你的肌肤,“配给有限,爸爸酒店里有药,先用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