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首都,德黑兰。
冬季的暖阳与高原的干冷空气一同将军机起升降落带来的尘土蒸发得一干二净,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笔直的跑道上覆盖着半英尺厚的积雪很快被人清扫干净,空气中弥漫着压制不住的欢呼雀跃。
??“埃德!你终于来了,你爸爸想你想得很呢!”
正要乘下一班专机离开的鲍里斯笑着上前拥抱了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身着空军制服,面容白净,显得浪漫多情,但线条不失硬朗,浑身上下都透出胸有成竹,这种远超年龄阶段的自信和沉稳,来自于战争的洗礼和家庭的培育。
亲切的拥抱之后,埃利奥特又对着鲍里斯行了军礼,“鲍里斯叔叔,您这是要去哪?是我爸爸让您去的吗?”
??“埃德,你鲍里斯叔叔我临时收到军令,要先回去办件大事。”
鲍里斯拍了拍埃利奥特的肩膀,嘴角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果然是历练了,之后可以独当一面了。”
时间紧迫,任务繁重,寒暄中断,两队人马分别远去。
埃利奥特乘上了戴姆勒牌汽车,他倚靠在车身上,盯着车窗外,眉头不禁越皱越紧。
机场沿路每隔大概不到一百五十码的位置上便有一个荷枪实弹的骑兵站岗守卫,随着目的地逐渐接近,守卫士兵的距离不断地缩减,沿途甚至不乏好奇打探的波斯民众。
铺张的声势无疑是在给潜在的敌人可乘之机。
??“长官,法国阿尔及尔空军总部转发我军军邮局一封信件,署名是圣埃克絮佩里机长,您是否要现在抽空看看?”副官在前位上扭头问道。
埃利奥特已经在前来德黑兰的军机上处理了几小时的公务,现下有些疲惫,一时听到个陌生的名字,不在意地开口问道:“圣埃克絮佩里?”
??“是的,他所在的法国空军第33飞行大队第2中队曾协助第四组完成基地运输任务拍摄,您当时还专门写了封嘉奖信给阿尔及尔军方。”
??“哦,是他啊”,埃利奥特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这才想起这个人,“信的内容念念吧。”
??“是”,副官拆了这封漂洋过海信件,工整的法语已经事先经审查处译成了英语。
??“您的嘉奖信复印件我已收到,我本该在这封信里向您诚挚地表达我无以言表的感谢,但是我知道,您不是个拘泥于繁文缛节的俗人,短暂的篇幅理应承载更加重要的恳求。
我的六次空中侦察任务已全部执行完毕,飞行年限一超再超,可是我不愿就此离开广阔的天空。为法兰西献出一切,是我唯一不变的战争使命。
战火尚未消弭,敌人仍在猖狂,我的兄弟姐妹们躲在阴冷潮湿的地窖里苟且偷生,如果剥夺我为国而战的行动权利,那远比让我从三万五千英尺的高度上一跃而下还要来得痛苦。
我厌恶戴高乐主义者的见风使舵,但事到如今,我必须承认,法兰西已经无法再失去任何一个可能抵抗的力量。
人的价值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后天获得的。高卢人榆树勇士部族的后裔,绝不会懊悔于碌碌无为的平庸,奋力一搏才是战士高贵的选择。
这不是为了虚无的荣誉而战,这是为了我挚爱的法兰西,为了全人类的伟大和高尚。我只属于生我养我的自由土地,只属于知我教我的三色旗帜。
我衷心地希望,您能看在我尽心尽力为您完成拍摄任务的份上,与阿尔及尔空军临时负责人莫兹上校一谈,准许我参加第七次空中侦查任务。
驾驶着战机在法国的上空飞上几个小时,同万恶的德国纳粹决力一战,这就是冰冷的绞刑台留给我的最后的尊严。
安托万·德·圣埃克絮佩里呈上” 副官将信件上的内容念完后,再次扭头看向了埃利奥特。
??“你负责联系莫兹,说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爸爸的意思。”埃利奥特一改之前的满不在意的态度,端正了坐姿,略微思索后道:
??“就说我读信的时候,我爸爸也在场,他由此想到了祖国在这场战争中所持的崇高目标,希望能为圣埃克絮佩里机长提供这次机会。”
??“是,长官!”副官将信件仔细收好。
尼采死后,文学土地一片沼泽,毫无生气,直到《小王子》这部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主义小说横空出世。
一个为法兰西而生、为法兰西而死的忠贞激进的爱国者,怎么可能会在祖国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自戕而亡,这是文学界对他最恶毒的揣测。
他死在空中对敌的搏杀中,死在无人知晓的深海处,死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他的人格和他的作品一样不朽。
戴姆勒牌汽车驶达苏联大使馆,穿过古老高耸的德黑兰围墙,在四眼摆动喷泉前停下,花园的草木因过冬而棕灰泛黄,但椭圆形的草坪依旧修剪的整齐。
身穿深色长袍、蓄着浓密胡须的侍从带着埃利奥特穿过灯火通明的窗子,领着他绕过层层叠叠的树丛,一路来到了守卫森严的重地。
??“爸爸,我回来了。”
埃利奥特朝着面前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罗斯福正坐在扶手椅上,嘴里叼着烟嘴抽着烟,灰白的头发稀疏,眼泡因长时间的熬夜显得浑浊无光,即便龙钟老态无法掩饰,也仍然是一位身材魁梧的意志强人。
??“哦,埃德,好久不见,一路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埃利奥特关怀地说道:“爸爸,妈妈不让您抽烟,为了您的健康,为了美利坚的未来,您还是听妈妈的话吧。”
罗斯福抽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嘴放在了一旁的独脚桌上,“推我走吧,让人拿上我的手杖和支架,一起去听听那两个人的‘高见’。”
圆桌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保守为上,我建议先在巴尔干和地中海东部采取风险较小的行动。”
丘吉尔脱掉了阿斯特拉罕羔羊皮大衣,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领结,侃侃而谈发表了地中海提案,同声传译随即响起。
??“首相先生的提议我并不同意。必须穿过英吉利海峡,直接在法国登陆!”
??斯大林着一身威武的大元帅制服,手里点着烟斗,神态铁面无私,言辞激烈,一语中的,哪里还有1941年在克里姆林宫安全屋时面对英国拒函时的消极被动。
??“东西两线夹路作战,希特勒绝无回天之力,战局必将明朗!首相先生,您是否太过惧怕那帮不成气候的军队,对德国法西斯软弱,可救不了‘古老的大英帝国’!”
受不了如此直截了当嘲弄的丘吉尔,忍不住怒气起身就要离开,连让作壁上观的罗斯福示意其子埃利奥特给拉了回来。
??斯大林见状,又换了个较为轻松的语气。
??“第二战线若能顺利开辟,那俄国会同时在东线发动一次大规模全方位的猛攻,以表示我们的感谢。”
辩论,对比,争执,混乱不满,超额利益互换,肆意决定不在场小国命运,一场人类有史以来,象征着整个世界力量的空前集聚的会议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