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妹出了这个事,他就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这个负责人没负责到位。

“你今天非要去见沈姑姑,我也拦不住,这些钱给你就是让你知道家里的基本财务情况。”何建军担起做二哥的样子,严肃道,“别一时想不开,没了男人还有钱呢,别给我搞什么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

机械厂里有前车之鉴,何建军看着那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吊死在宿舍楼前就觉得不值得。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何建军觉得为情自杀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但是小姑娘们的心思他猜不到,他可不想自己小妹也这样。

何芝兰忍不住笑了,这个二哥太有bzm意思了。

院子中央有棵榆钱树,开了春了正是抽新芽,一点儿绿油油。林秀美站在树底下,手叉着腰正打量着,见何建军从耳房出来,忙道:“他二叔,记得今儿带大锯子回来,这又长隔壁去了!”

何建军摆摆手,骑上二八大杠自行车急火火要去上班。

天光大亮,树枝杈漏下来几缕光游走在何芝兰那张妩媚的脸上,林秀美觉着何芝兰肯定是要嫁进去沈家的。她上前拉住何芝兰,鬼鬼祟祟道:“小妹跟我来,我娘家弟弟前两天刚过来……”

东厢家具多,但各式各样儿的,一看就是从不同的地方淘来的。

屋子里挤得满满的,何芝兰都快找不到地方下脚。

林秀美从衣橱里拿出来好几件碎花连衣裙,五颜六色的排排放下来像是一道彩虹。

“看看这布拉吉,这小碎花,现在城里最时兴最时髦啦!你挑挑什么颜色衬你皮肤。”林秀美拿起来黄色碎花连衣裙怼到何芝兰脸上,“这个好看!”

然后她又比比别的颜色,忍不住赞道:“我家小妹就是长得模样好!跟她大哥那是一样的精神,一样的漂亮!赛西施啊!”

暗戳戳夸了自己老公几句,不等何芝兰开口调笑她,林秀美自己就红了脸。她赶忙转身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纯白蕾丝的腊梅点花的连衣裙道:“哪个颜色都衬我家小妹,这个料子最好,就是尺寸是我的有点胖,小妹你看看。”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何芝兰穿着鹅黄碎花连衣裙,头发硬是让大嫂给烫了个波浪卷。

林秀美舍不得花钱找理发店的人给自己烫大卷,硬是自己个儿用火钳子练出来技术。林秀美是个会干活儿的,脑袋不灵光但是手脚很灵巧,给何芝兰烫的波浪卷有模有样,甚至还是按照何芝兰审美烫出来的层次水波纹。

风一吹,露出一张娇媚的脸,胡同里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新青年看得眼睛发直,差点儿没一头撞到墙上去。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老何家啊!那个何芝兰!”

“哦那个搞革命的啊!不是说只爱武装不爱红装嘛!怎么也穿起布拉吉了?”

“嘿!四人帮都倒台了!你还批斗上人了!”

0073 学院

“蜘蛛啊?我们这没有蜘蛛。”大爷把旱烟枪往台阶上敲敲。

“大爷,我说的是何芝兰,何芝兰”张春芽一字一句道,“何芝兰家在哪啊?”

“出门啊?出门左转啊。”大爷继续空耳道。

张春芽鸡同鸭讲地快要崩溃,左看右看横七叉八的胡同,根本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他是来接人的,人没接到,自己先迷路了。

不敢再乱走了,他一边崩溃一边再次试图与空耳大爷交流,他放大声音道:“大爷!何芝兰!何芝兰!何!芝!兰!”

“不难啊!抽旱烟有啥难的!”大爷吼回去。

何芝兰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张春芽喊得通红的脸,和自己这个年代老爸一脸的老神在在。

何昌谷看到自己女儿走过来,忙收起了旱烟袋,喊道:“小囡来这干啥呢?!”

“大爷!你耳朵没问题啊!”张春芽醒悟过来。

何昌谷白他一眼,道:“你耳朵才有问题。”

倒春寒来得冷,何芝兰裹着大毛毯像是个粽子似的坐在车后座。又是这辆吉普车,又是往军区大院开,何芝兰心想这沈姑姑真是演法海演上瘾了,自己给她提前全剧终,她还不乐意了。

那天说了不再见沈玉树,她被吉普车送回去,到家闷头就睡。

睡了两天两夜,家里人担心不敢多问,何芝兰主动坦白,说缘分未到好聚好散,将来有缘自会相会,无缘那就各寻出路。

她是放宽了心,一点儿不在乎,给何家人气个半死。

何昌谷三天没和她说话,何建军则说小妹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林秀美则忍不住长吁短叹,全家只有何俊杰在饭桌上高举支持何芝兰大旗。

他从小就喜欢这个漂亮小姑,可惜小姑不喜欢和他玩儿,还老拿毛主席语录训他。现在漂亮小姑从乡下回来了,更漂亮了,还愿意教他下象棋陪他玩,说话也有意思,不再是听得人耳朵起茧子的革命语录,而是一些他听都没听过的新奇故事。

简直太棒啦!小姑父什么的最好不要有!他才不要小姑嫁人搬出去住!

在家里住了两三天,跟何俊杰这个小孩儿逗着玩,何芝兰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只是有时候会想到她和沈玉树的孩子,她心里还是非常难受。整个人精神状态反反复复的,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悲伤,何芝兰觉得自己快成神经病了。

不过现在裹着沈玉树让张春芽带来的毯子,何芝兰心里哼哼,牛不喝水强摁头,她倒要看看沈姑姑又要唱哪出戏。一路上安静,何芝兰问什么关于沈玉树的情况,张春芽都是打哈哈过去,她干脆也就不问了。

从军区大院门口开过去,何芝兰感到奇怪,这是要去哪儿?

泾渭音乐与舞蹈学院白底黑字的招牌,军用吉普车开进去,几个梳着长辫子的女孩好奇地看过去。

“哎,那好像是赵如意家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一闪而过。

红旗迎风飘扬,金属杆底下是块儿写着“为人民而舞”的石碑。从清水砖墙边走过去,几个在小练功房的姑娘一边互相压腿,一边小声八卦道:“又来个吉普车,不知道是哪家送进来的……”

“赵政委家的车,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