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树从善如流站起身来给她盛饭菜,他可是有一整个儿计划,并不急在这一时。

便宜老公做饭是越来越好吃了,一荤一素一汤,营养均衡,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真的是很用心了。何芝兰埋在厨房小饭桌上吃得几乎头也不抬,等放下筷子才注意到沈玉树还没吃完饭,这可奇怪了,他平时风卷残云吃得比她快多了,她还试图教过他细嚼慢咽,才发现这是人家从小儿的习惯,跟着爷爷在部队里吃饭吃出来的速度。

“还饿吗?”沈玉树就要伸手去拿她的碗,再去给她盛饭。

她平日里吃不到一碗饭,最近饭量却是有所增长,一碗接一碗,被沈玉树这么一问,感觉今天自己也能吃下第三碗饭了。她摇摇头,应该是秋收那阵儿,天气坏的时候抢收,她也要帮着去田里拉麦子拉谷子,累得慌吃得多,胃口一开就停不下来了,再吃下去真就停不下来了。她要控制自己食欲,毕竟粮食就这么多,去黑市上买那也是有风险的。

沈玉树收拾碗筷,道:“真的吃饱了?”

何芝兰猛点头,沈玉树伸手捏捏她红润的脸颊道:“那你去里屋看看,有东西给你。”

“耶!”何芝兰伸个懒腰欢呼,磨磨蹭蹭起身给沈玉树脸颊上亲了一口,“沈同志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

沈玉树单手抓住要跑去拆礼物的何芝兰,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俯身下来蜻蜓点水亲了一下她的唇。

他俊美的脸靠近又离开,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的,全是动人的情感。

何芝兰被少年一片赤诚热烈的目光看得老鹿乱撞,真是完蛋完蛋,这孩子越相处越会勾引人了。

两个人做夫妻不到半年,何芝兰就发现,越和他熟悉越觉得沈玉树这个人,非常的难以形容的好。他几乎是任劳任怨地宠着自己,这简直有点儿违背人性,特别像是出轨的丈夫出于愧疚心对原配妻子予取予求。她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扔出脑海,开什么玩笑,这孩子就差没天天挂在自己身上了,怎么出轨?

那就是爱情了吧,她想到这儿牙齿就一阵儿发酸,心口也一阵儿发酸。

在这样美好的感情里沉浸着,像是在做美梦。她心道,原来这就是相爱的感觉,快乐得不真实。

里屋亮堂堂的,满桌子全是油纸包扎好的物什,何芝兰坐到桌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拆开,糖果瓜子,酥饼红枣……

拆着拆着,何芝兰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忍不住笑道:“Merry ? Christmas!”

拆开又一个油纸包,居然是一件剪裁良好的高腰牛仔喇叭裤,在这个人人都穿着土蓝灰绿劳动布的时代,沈玉树从哪儿找来的这件这么大胆设计的衣服?何芝兰连忙继续拆,公主裙,波点裙,的确良白衬衫,灯芯绒外套还是加厚保暖款的,这下真是过圣诞节了,沈玉树就是她的Santa ? Claus啊!

“We ? wish ? you ? a ? merry ? Christmas ? and ? a ? happy ? new ? year!”

沈玉树收拾完厨房,进来看到的就是小媳妇儿两眼放光地边将裙子在身上比划边唱歌。

从欢快的歌声里就能听出她有多开心,沈玉树觉得求姑姑办事真的求得太值得了。

他好喜欢看她快快乐乐的样子。她比他有文化多了,又那么好看,他总害怕有一天她会发现他其实只是一个天底下最普通不过的男人,甚至都比不上普通男人,然后离他而去。这简直就是噩梦般的想法,可他没办法摆脱这个想法,因为他知道他有多普通,如果他不是司令官的孙子……

“哦~我亲爱的圣诞老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呢?”何芝兰对自己的金主非常狗腿道。

“生蛋老人?”沈玉树听不明白,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生什么蛋?鸡蛋吗?”

何芝兰想要给他解释,想了想还是别解释了,这孩子挺较真儿,要真开始讲了必定是十万个为什么。上次耐不住他一直问一直问自己“尴尬的是啥?为什么那个老奶奶一直在喊尬的嘎的?”,不得不给他讲解上帝是耶稣,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好久,讲到最后何芝兰自己都是一脑袋问号,被他问得都快怀疑人生了。

何芝兰上前抱住他,转移话题道:“谢谢沈同志!想先看哪件?换给你看啊~”

沈玉树猛地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略不好意思道:“你继续拆。”

桌上拆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何芝兰拆福袋一样乐此不疲地撕油纸。撕开其中一个,毛绒绒的围巾跳了出来,何芝兰想要围到自己脖子上,却发现这不仅仅是一条围巾,她展开一看,再看看油纸包里剩下的东西,丝袜和玉雕短尾巴,玉雕上边还刻着外螺纹镂花,粘连着毛绒绒的尾巴。

何芝兰也咳嗽两声,有点儿尴尬。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那谢新阳神神秘秘的不给打开看,她一回来半夜就忍不住摸黑儿打开借着月光看了,居然是一套毛绒绒情趣内衣连带着尾巴的cosplay服装,她当时就无语了,赶忙把东西全塞回去,假装自己没看到也不去提这件事。

没想到沈玉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偷偷打开看过了。

还为了不着痕迹地让她穿上这套衣服而欲盖弥彰地买了这一堆衣服,何芝兰用脸颊蹭蹭毛绒绒的“围巾”,然后捡起一旁的波点裙,故意道:“想先穿这件哎~”

0053 夜斗

何芝兰睡到半夜热得心慌,耳边也觉得bzm十分吵闹,她迷迷糊糊推推紧紧抱着自己的沈玉树,紧抱着她的高大身材却动也不动。夫妻两年龄都小,正是不知道节制的时候,也怪不到累得沈玉树呼呼大睡。

她用手背擦擦额上的汗,耳边那股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大时小,听得人脑袋疼。

何芝兰定定神,正要仔细听,大门却哐当一声被撞了开来。

这下动静儿之大,连沉睡的沈玉树都被惊醒了。

进来的人一身深绿军装,戴红色袖章,五星军帽亮闪闪,两条辫子又黑又长垂在胸前。夫妻两住的小院子少有人来,前段时间虽说是吃了一顿批斗,但到底也没掀起多大风浪,便也没想着怎么收拾屋子,扔掉不该有的。

何芝兰是现代人,知道个大概历史,算一算也该是华国锋走马上任,全国就快平反冤假错案了。

所以她心里没把救那个英语老师当个大事,她知道这些什么臭老九学术反动派等到了恢复高考,那可都是全国最缺的师资力量。

而沈玉树,虽然是本土人,知道阶级斗争有多厉害,可他从小长在军区大院,长在爷爷眼下,除了上山下乡来,并没有完全真实地接触过这一段文批武斗,思想有了误区,又是个半大孩子想不到那么多,竟也真以为将人送走了就好了。

长辫子姑娘长得脸圆眼大,说话的声音也大,不同于文彩霞飙着嗓子喊,这姑娘是长久以来喊命令喊出来的官腔威武,只听得她问道:“是不是何芝兰和沈玉树?”

好在冬日冷,两个人就算睡着,衣裳都穿得整整齐齐的。

沈玉树没搭话,只盯着长辫子姑娘身后影影绰绰几个人。

何芝兰醒得早些,脑袋虽然还嗡嗡的,思维却是清醒的,有话答话道:“是了,你又是谁?”

“还睡着!还不起来答话!你个现行反革命!”这恶狠狠的声音,不是董菊花又是谁。她脑袋上缠满了一圈圈纱布,迎风招摇,脸上得意很,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挂彩登场,“敢打革委会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个小贱……”

她话一顿,改口道:“小小间谍搞大大破坏,罪祸人民真该死!”

何芝兰一时间懵了,再看看那长辫子姑娘,心想这怎么回事?大半夜私闯民宅……啊不对……这不算民宅……这是公家财产……

她在这里生活了小半年,潜意识里也知道了这里的法则。

“这是咱们灵泉县学习班红旗战斗小组组长,方永红同志!”太监嗓子亮出来,也是个头缠纱布的老熟人。

早前来这抓人的方永顺。

“哎,”方永红倒是态度不冷不淡继续大声道,“回答问题,不要说有的没的。你是何芝兰,他是不是沈玉树?”

沈玉树坐起身来,也不冷不淡跟着回道:“是,我们是夫妻,大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