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依旧焦虑得一夜未睡,今日的早课也懒得上,干脆去了画室。
他对经史并没有什么兴趣,骑射也觉得无趣,唯独喜欢画画。不但爱画山水,更爱画他心爱的夏哥哥。
墨香浓郁的画室内,李景川身子微倾,正在细细描绘画中青年探向一朵盛开牡丹的手指。浓郁的墨绿和清艳的靛蓝色在纸上缓缓晕开,将青年的手指衬托得仿佛初冬落在梅枝上的新雪一般纤美动人。
他画得很专注,原本贴身服侍的常公公被他打发去了御书房守着,此刻只有一名刚从中省殿选来的年轻内侍立在一侧,帮着帝王磨墨调色。
“陛下画得真好,奴婢都看呆了。”青石轻声道,“不着一墨,却栩栩如生美态横生,当真是别具一格令人赞叹,九千岁更是芝兰玉桂,宛若神仙中人。”
李景川听得顺耳,抿唇得意地笑了笑。
这青石乃是罪臣之后,入宫前据说字画十分出众,他专门挑来服侍笔墨,用得还算顺手,很多地方都能说到点子上,倒也算是个识货的。两人偶尔聊起画来,还有几分知音之感,算是近些日子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内侍了。
青石抬眼飞快地瞟了皇帝一眼。今日九千岁养病不会入宫,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若是千岁爷能住在宫中就好了。”青石低声叹了一句。皇帝的心思人人都看得出来,是真的恨不得黏在那位九千岁身上才好。
“等他病好了,自然就能在宫中常住了。”李景川微微一顿,眼中泛起一抹阴鹫。
“也是。”青石继续道,“奴婢小时曾去过江南,那里气候极佳,四季温暖如春,非常适合养病,金陵的乡野间更是时不时有巡世的名医出现,特别是姑苏城外有一处药泉,据说对弱症颇有疗效。若是千岁爷去了,没准身子就好得快了。”
夏闻书刚走到殿门,耳边就传来这么一句话,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大步跨进了殿,抬眼扫了那内侍一眼,冷冷道,“名医?皇上曾经下令天下名医都要进京,难道还有人敢抗旨不成。”
青石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都怪奴婢多嘴,给千岁大人请安。”
夏闻书的目光刚扫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奴才,李景川已经惊喜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人,仿佛幼时那般亲昵地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叫道,“夏哥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生病了吗?你尽管休息,不用管我的!”
口中说着不用管我,可夏闻书只觉得被皇帝越抱越紧,哪里像是让人走的意思。
“皇上稳重些。”夏闻书无奈道,“都快十八了,怎么还像孩子似的。”
说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又瞟了依旧伏在地上请罪的内侍一眼。
他记得这人是他亲自选的,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李景川立刻就发现了哥哥的分神,目光一转,突然开口道,“退下吧。”
青石背上早已一片冷汗,赶紧躬身退了下去。
他哪里想到原本告病的夏闻书会突然过来。那句话皇上或许听不出来,但疑心极重的夏闻书就不一定了。
“哥哥的身子如何了?”李景川虽然高兴夏闻书会过来,但心中依旧担忧,皱眉问道,“哥哥为何吐血,可是有人对你不敬?朕杀了就是。”
“身为皇帝,杀人有何难。”夏闻书岔开了话,微笑道,“对于皇上来说,好好上课,学习打理朝政才是难事。”
“是的,好难呢。”李景川笑嘻嘻地抱着人撒了个娇,“朕一听太傅讲课就昏昏欲睡,想睡又不敢睡,当真艰难。”
“还有你不敢的。”夏闻书冷哼了一声。
“怕哥哥打我……”李景川整个人都趴在了夏闻书身上,“还怕哥哥生气。”
“那也要学。”夏闻书一把将人扯了下来,“那么多奏折,难道你想累死我?”
“不许哥哥这么说!”李景川当真是听不得夏闻书半个死字,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行吧,朕去就是。”
“太傅现在还在书房等着呢。”夏闻书扫了眼皇帝袖口上的墨印污痕,起身道,“我先过去,皇上换件衣裳赶紧过来。”
李景川只好应下,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殿门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起身来到侧殿,张开手臂让侍从们为自己换了一身暗紫的常服,转身出门之际,突然开口道。
“把青石带下去,杖毙。”
第5章 5乖巧听话双面小皇帝,人间至美侍寝探花郎
夏闻书来到御书房时,太傅大人脸上已经带了薄怒。
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随手招过一直在此服侍的常公公,低声询问了几句。
“是有些不满。”常桂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太傅大人说,陛下贪玩厌学屡教不改,性情已偏年纪太大,恐怕是纠不过来了。”
夏闻书皱了皱眉。
身为一位老师,这样评价学生的人品,实在是有些太过。
皇上身上的缺点不少,想办法因材施教才对,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学生身上,对学生心生偏见,实在不是师者所为。
思忖间,皇上已经赶了过来,远远向着夏闻书挥了挥手,乖乖地回到御书房听课去了。
夏闻书并未离开。他来到御书房窗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上的是《礼记》中的《大学》篇,讲的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原本还有几个相关的历史故事,并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内容。
但这位盛名累累的刘太傅或许是带了情绪,板着脸根本懒得解释,只照本宣科地念了两遍,眼看着皇帝又打起了瞌睡,便开始义正言辞地厉声训斥起来。
“此乃圣贤书,陛下如此态度,实在是有辱斯文。身为帝王,当尊师重道勤勉自身,成日里只顾玩乐,陛下这是要当个昏君吗!?”
这话夏闻书一听就有点火了。
眼看皇帝一脸无谓的模样,恐怕被这般训斥过多不知多少次,难怪那么讨厌上学!
“皇上如此态度,臣实在是无法可用,或许应该好好问问九千岁,幼时到底是如何劝导皇上的!”
李景川一听就沉了脸,但他确实不想这糟老头子又告到那人面前,只得闷声道,“朕学就是,至于成天告状吗!”
“学什么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