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盘山公路,北风呼啸,人烟稀少。
若是在凉爽的夏夜,这里会充满内燃机的轰鸣和璀璨明亮的繁星,但在萧条孤冷的深冬,除非必要经过,否则这里很少有车,再加上昨夜大雪,地面结冰,因此驾驶难度直线升级。
但这样的路况,对于桑晚榆来说并不算难事,她受过专业训练,驾驶技术相当过关。
在即将经过一个下坡的急转弯时,她提前轻点刹车,握紧方向盘准备低速通过,但不知为何,刚转过弯,车子的刹车就像突然失灵了那样,控制不住地向前跑去。
突发起来的险境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再加上地面光滑陡峭,车速径直攀升,所以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不过几秒,但她还是瞬间清醒,极为冷静地控制住了方向。但眼前情况实在是太过险峻,她再冷静,能控制的也终究是有限。
最终,车子还是直直坠下了柏油马路,在荒草满地的空中翻转了好几次,然后,砰的一声,车身径直撞上了一棵树。
太快的加速度,让车身受损严重,车头被严重挤压,失去了原有的形状,用来承重的A柱也倾倒断裂,横亘在她和座椅中间,桑晚榆整个人被围困其中,动弹不得。
贺轻舟到达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力已经让她意识迷离,鲜血从头顶流下。
看驾驶座旁边的门已经被挤压得不像样,失去了任何打开的可能,他便去拉副驾门,结果却发现门在内被紧锁,怎么都打不开。
于是,他拼了命呼叫:“桑晚榆!”
“桑晚榆!”
“桑晚榆!”
可紧闭的车窗,让她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贺轻舟见状,拿起旁边的石块,直接砸开了后座的车窗,然后,跨过中控台,终于到达了她的身边。
他近在耳畔、接连不断的呼唤,终于让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舟舟......?”
贺轻舟双手捧上她的脸:“嗯,是我,你不要睡好不好?不要睡!”
但此刻的她,就像一根紧绷太久的弦,在他到来之后忽然松懈,徒留下来的便是疲惫不堪。
因此,哪怕抚摸在她脸上的这双手冰凉入骨,但她还是无知无觉的闭上了双眼:“但我好累啊。”
这么多年,她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贺轻舟一边观察她所处的情况一边哄她:“那也不能睡,你跟我聊聊天,我有问必答。”
她闭着眼,语气又弱又轻:“我不想跟你聊天。”
“为什么不想跟我聊天?”贺轻舟问。
不想给她压力,所以他的语气刻意放得自然随意,但手掌已经抬高,想要掰开横亘在她身上的阻碍。
精瘦流畅的手臂,瞬间青筋泛起。
桑晚榆此刻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明,因此,那一点可怜的思绪,全凭他带动:“因为我刚才做梦,梦到你跟别人结婚了。”
“但我没有这么做,是你误会我了,”说着,贺轻舟忽然间语气一转,“桑晚榆,你要是睡着的话我就去娶别人了。”
他明显是在威逼利诱,想要用这种方式换取她的清醒反驳。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桑晚榆听到这番话,像终于放下心那样,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而此刻,比车身损坏更大的危险正在悄然酝酿。
闻到汽油正在泄漏之后,贺轻舟的动作骤然加快,因为他明白,时间已经不等人,稍晚一步,他就会永远的失去她。
不幸中的万幸是,长期训练养成的敏锐嗅觉,终于让桑晚榆在这阵气味中猛然惊醒。
她身而为人的求生本能,在此刻才被唤醒。
然后,便看到一个男人,用尽全力,以肉身搏击钢铁,一层层剥去阻碍,奋力将她拯救。
刚才因疼痛过度而产生短暂麻木的痛感知觉,在此刻也全然复苏。
她忍着能够吞噬一个人的强烈痛感,尽力调动着自己的四肢开始移动,奈何,不管她怎么用力,都动不了。
她对疼痛的忍受程度绝对不低,赤.裸伤口碰上冰冷河水,她都能抗的过去。
但今时今日,她才恍然,原来,最大的痛,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撕心裂肺,而是面对他人的无可奈何。
此刻的她,求生本能早已移花接木,而他,是她心中不能陨落的救赎。
意识到危险已经越来越近,桑晚榆当断则断地做出了抉择。
知晓贺轻舟的一贯作风,桑晚榆没直接赶他走,而是采取了柔和策略:“你一个人不行,贺轻舟,你去找个人一起来救我。”
贺轻舟:“警察和医生都在来的路上了,你别动,给我一些时间。”
最终,看他一直不上钩,桑晚榆只能直接催促:“车子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贺轻舟,你快走,我真的求你了,你快走!”
可他动作丝毫未停,目光执着坚定,从上至下,他身上都写着没有任何放下她独自离开的可能。
在种种劝说都失败,她真的无计可施的时候,桑晚榆道出了一个想要隐瞒他一辈子的真相:“贺轻舟,我几年前,受过重伤,我本来那年就该......”
生平第一次,贺轻舟没听进去她的话。
果然,他的猜测没有出错,如果她和枕风眠不是相识于至臻,那就有可能是在医院。
桑晚榆:“所以,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多活了这几年,我不遗憾了。”
“桑晚榆。”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口。看向她的目光,纯粹的只有执著。
“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