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坐在疗养院的凉亭里,给林千辰拍了几张花园的照片。
在花园里坐了一小会,护士重新带许卿回去打针。
许卿最近使用的药物里,带着少许安眠的成分,他在打完针后总是半闭着眼睛,做什么都有些昏沉。他的鼻尖也总是那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手背在留置针下透出明显的红肿。
铁架上挂着的药瓶还剩小半,许卿半靠在枕头上,闭着眼浅眠,手上的书已经盖在了身上。他睡得很不安稳,没睡多久,就被病房外传来的争吵声惊醒了。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他都已经这样了,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风险很大!不管以后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养着他,他是我的儿子!”
门外传来女人的带着哭腔的喊声,许卿用空出来的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有些疼。他把覆盖在身上的厚书拿起来,放在一旁,重新躺了下去。
许卿闭上眼,忽然觉得门外隐约传来的声音,和梅屿的音色有几分相似。
没过多久,点滴逐渐打完了,护士姐姐进来给许卿拆针头。梅屿拿着食盒,跟在后面进来了。
“疼不疼?怎么肿成这样了……”梅屿把食盒放下,看着他肿起来的手,有些心疼,又不敢伸手去碰,“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很不舒服?“
“头晕。”许卿说,“有些想睡,浑身都没有力气。”
“那你先睡一会吧。”梅屿说,“我今天给做了海鲜粥……还有你喜欢吃的糯米丸子。醒来了再吃一点,好不好?”
许卿点了点头,梅屿把房间里的灯关掉,给他掖好了被子的四角。她看着许卿苍白的脸色,心中只觉得悲戚,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许卿满脑子的困意,指尖轻轻攥着柔软的枕头,闭着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过去,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这个点已经过了去花园里走的时间,许卿晚上不能去小花园里了。梅屿坐在他旁边,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低头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梅屿转头看见许卿醒了,放下手机,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她把旁边的保温盒拧开,用手在底部试了一下温度,“饿了没有?还热着,喝一点粥吧。”
许卿捧着杯子,水的热度透过玻璃传到手心,他却还是觉得有些冷。他慢慢下了床,坐到放着饭盒的木桌旁边,拿起勺子,安安静静地喝粥。
梅屿在一旁看着许卿,踌躇了一会,才开口说,“你叔叔这边最近新制定了一个治疗方案……从明天开始逐步用药。药物的副作用有些大,可能生理反应会比之前更严重一些。”
许卿低着眼睛喝粥,闻言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你要是很不舒服……就和我们说,都还可以商量一下。”梅屿心疼地看了看他,说,“多喝一些粥……你最近都没吃什么东西,太瘦了。”
许卿喝了大半碗粥,放下了勺子,转头看向梅屿:“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梅屿一愣:“C市没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回去做什么?”
“我是治不好的。”许卿擦了一下唇角,平静地说,“我知道。我也不能死在伦敦,当然要回去。”
“你不会!”梅屿失声说,“我们尝试一下……你叔叔那边有新审批下来的药物,或许可以抑制这种病症。十一年前,我就这么看着你父亲死了在医院,到了现在,我怎么能……”
“妈妈,我不想试了。”许卿避开她的目光,说,“我现在身体很差……走几步就没什么力气了,经常头晕,眼前发着黑。有时候睡醒了,呼吸都有些困难。我一天要睡很久,这样说话也*有些累。我只想回去……回家。”
这段时间的治疗效果几乎微乎其微,许卿能感受到身体逐渐沉重了起来,整个人也越来越嗜睡。林千辰这会儿已经考完试几天了,可他还是没有履行承诺,没有回去。
许卿连林千辰的消息都不敢看了。
如果他可以早一点回去,就可以在生命的尽头,多看看几眼他爱的人。
他看着梅屿,漆黑的眸子微微亮了一点,似乎在期待梅屿答应他这个近乎荒唐的要求。
“你相信妈妈。”梅屿却只是颤着手摸了摸他的头,压抑着巨大的悲伤,不断重复说,“一切都可以好起来的。”
第43章 花园
疗养院制定的新疗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药物的副作用最轻,治疗效果也不太明显,目的是初步改善融血,同时让病人逐渐适应药物,用量随着日程增加。
第二阶段的药物用在一起,会互相产生化学变化,有严重副作用。可能会对身体器官、甚至神经系统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身体出现的应激反应十分明显,症状在前期甚至可能加重。但这类药物同时可以结合相关受体,对改善病情有显著效果。
许卿一天要吃三次药,打点滴的时间倒是少了一些。他空闲下来就坐到花园里看书,饭后在疗养院里散步,大部分时间是护士小姐陪着他,有时候梅屿也会来。
许卿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书,脚下都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旁边种着几种花,能叫出名字来的只有玫瑰和百合。旁边的护士小姐刚刚接到了电话,说有病人出现了突发状况,要赶过去处理一下,正好梅屿不久后也会过来。
巨大的乔木生长许卿身后,傍晚的夕阳就这么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光斑在书页上缓慢移动。
书是不久前在伦敦买的、林千辰曾经拿给他看的《针锋相对》英文版本。许卿有时候状态还好,就会放下书,让护士小姐陪着去疗养院外面走一走。
这是他喜欢的人待过许久的城市啊。
许卿看着书页上的影子,有些晃了神。他垂下眸,将书页往后翻折,没看多久,肩头却微微一沉,一件外衣披在了略显单薄的病号服上。
许卿以为梅屿过来了,把书签放好,微微抬了抬头,却在下一刻陡然愣住。他直直看着面前的人,连着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清晰而急促地跳动。
“你这样怕冷的人,只穿一件单衣就出来。这几天伦敦的天气也不高,晚上更凉。感冒了怎么办?”
许卿微微睁大了眸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扯住眼前这人的袖子。他膝盖上的精装书一时没放稳,“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林千辰俯下身,帮他把书本捡起来,顺势抱住了长椅上的人。他里外打量着许卿,发现眼前人消瘦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心疼地说,“我们许卿宝贝,瘦了好多。”
“你来伦敦了?”许卿看着他,手心微微攥着,“考得还好吗?”
“你不要问我考得好不好,”林千辰说,“你要问我过得好不好。”他顿了一下,微低着头,似乎有些难过,说:“我没有等到你。我想我们的许卿,可能真的要很艰难很艰难,才可以回来。他生了病,我又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他。”
“我过来看看他还好不好,但他却瘦了这么多。”
许卿看着他,鼻尖都发着酸,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下来了。
“哥哥……”许卿喊着林千辰,情绪的过度起伏让他有些头晕。他不受控制地往前仰了一下,随即便被林千辰接住了,“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也很想回去,想和你一起回家……我在很努力地治病了,但这对我来说还是很难。”
林千辰紧紧抱着许卿,帮他擦去了脸颊上的水珠,温声问:“病情很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