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是亚森的财年年尾,四季度的财报刚出来不久,各部门就开始操刀优化了,林奈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在接到通知后她就拟好名单,过了两天就把胡sir叫进了办公室。 胡sir在亚森混得时间长,差不多也猜到领导这时候找他单独谈话是什么意思,心中难免忐忑,最先把自己可能得罪林奈的地方想了几遍,但还是想想不通,脸上的笑也不太自然,惶惶地等着林奈把前面客套的虚话都讲完,直到林奈把这次裁员的补偿方案说完,胡sir才耐不住了。 “哎,小林领导,你等等,咱们这么大的全球公司,裁员就给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呢?不是,小林,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全组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盯着我一个看啊?我成绩不好难道是我的问题吗?不是你这个领导偏心那些小年轻的,只给我一些死单让我去跟,我成绩能有那么差吗?” 林奈刚想辩驳几句,忽然想到此时对面这个人才是要丢工作的人,她实在犯不着为了口舌之快跟他吵架,于是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他牢骚:“我在这个公司不说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年咱们小组刚成立那会儿我就招进来了,别说小林经理您,就是郭总我都是看着他从普通组长干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我在咱们组也是待了有十多年了……你们不能说优化就先拿老员工开刀啊,怎么?这是看我们老了,没用了?那公司对老员工也太无情无义了吧!我们这些人把青春,时间都奉献给了公司,现在一要精简就优先搞我们,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我妈还在医院等手术,我女儿明年中考,我老婆去年失业还没找到工作,我这血压心脏也一直不好要吃药……你说,林经理,你们这不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吗?你让我们全家怎么过?你给我们想想办法,领导,你总不能让我去街上要饭吧?咱还有劳务法,怎么就这么无法无天了吗?” 胡sir越说越激动了,拍桌子跺脚,外间工作的人已经往这边探头探脑了,林奈也怕刺激他再惹得胡sir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又怕影响实在不好,只不断地安抚道:“老胡,你冷静点冷静点,你听我说……” “换你,你…
每年六月是亚森的财年年尾,四季度的财报刚出来不久,各部门就开始操刀优化了,林奈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在接到通知后她就拟好名单,过了两天就把胡 sir 叫进了办公室。
胡 sir 在亚森混得时间长,差不多也猜到领导这时候找他单独谈话是什么意思,心中难免忐忑,最先把自己可能得罪林奈的地方想了几遍,但还是想想不通,脸上的笑也不太自然,惶惶地等着林奈把前面客套的虚话都讲完,直到林奈把这次裁员的补偿方案说完,胡 sir 才耐不住了。
“哎,小林领导,你等等,咱们这么大的全球公司,裁员就给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呢?不是,小林,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全组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盯着我一个看啊?我成绩不好难道是我的问题吗?不是你这个领导偏心那些小年轻的,只给我一些死单让我去跟,我成绩能有那么差吗?”
林奈刚想辩驳几句,忽然想到此时对面这个人才是要丢工作的人,她实在犯不着为了口舌之快跟他吵架,于是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他牢骚:“我在这个公司不说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年咱们小组刚成立那会儿我就招进来了,别说小林经理您,就是郭总我都是看着他从普通组长干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我在咱们组也是待了有十多年了……你们不能说优化就先拿老员工开刀啊,怎么?这是看我们老了,没用了?那公司对老员工也太无情无义了吧!我们这些人把青春,时间都奉献给了公司,现在一要精简就优先搞我们,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我妈还在医院等手术,我女儿明年中考,我老婆去年失业还没找到工作,我这血压心脏也一直不好要吃药……你说,林经理,你们这不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吗?你让我们全家怎么过?你给我们想想办法,领导,你总不能让我去街上要饭吧?咱还有劳务法,怎么就这么无法无天了吗?”
胡 sir 越说越激动了,拍桌子跺脚,外间工作的人已经往这边探头探脑了,林奈也怕刺激他再惹得胡 sir 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又怕影响实在不好,只不断地安抚道:“老胡,你冷静点冷静点,你听我说……”
“换你,你能冷静得了吗?小林,我就问你,我老胡自你进组以来哪里亏待过你,你怎么当的领导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对吧,要不是卢大妈,你能当上领导吗?你再说说,你自打做经理,我哪一次不支持你工作?你就摸着你良心,这个组里,是丽丽和凯西把你当领导尊重,还是吉姆邱笛觉得你有本事?你除了会拍郭总的马屁你还有什么?大家说破了就不好了对不对……”
林奈也猜到组里背地里没少议论过自己,但也没想到这么不堪,到底年轻些,难免坐不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努力压低声音:“够了啊老胡!你要不要我找来人力资源部的经理来?到时候我可不是优化你了,而是直接开除你,你想情况更糟糕吗?”
果然这句话还是拿捏到了胡 sir 痛处的,一时间胡 sir 只好干瞪眼,半晌倒是没敢顶回来,只叹口气道:“行,我也不跟你废话,你也不过就是亚森高层眼里的一只狗罢了!”
林奈也不想再理他,气得扭过头去,只等他自己走出办公室,却听这时门外传来尖声大叫,接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声闷天巨响,整栋楼都跟着微微晃动了一下,办公间外头大家忽然就都叫起来:“啊,有人跳楼了!”
林奈眼前一黑,直跳起来,再定睛看眼前,胡 sir 还好好地站在原地,正站在门口往外看,林奈只觉心在胸腔里僵停的一瞬又跌回来,现在正急速地狂跳,跳得她一阵阵发懵,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真有人跳楼了卧槽!”
“啊,好吓人啊!”
“我靠!太恐怖了啊!”
胡 sir 这时候也忘了自己被裁的遭遇,早跟着大家跑到窗边往底下看热闹了,这时候楼下就围上来一圈人,黑压压一片根本就看不见跳楼者的样子,但猜也猜到是亚森的员工,应该是爬到了顶层天台跳下去的,大家纷纷议论这个高度跳下去差不多会摔散架。
不大一会儿,大楼经理和保安出来都维持秩序,警鸣和救护车的声音也从远而近,亚森的人这一下午几乎无心再工作,不怕事儿大的记者也都闻讯而来,全公司行政部和公关部瞬间全都出动,各大部门的高层也紧急召集大家开会稳定人心。
但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不到一个小时在 IT 圈里的各个群里炸起上万条消息,现场发来的各种角度的目击视频广泛流传,又不到一个小时,微博新闻就有了热搜亚森员工跳楼,接着新的热搜顶进来,好几个视频就再也无法打开了。
郭绍恩还在澳洲开会,便委托林奈和卢娜去代理主持一个紧急的部门大会,林奈平时也就给自己小组开开会,赶上这种大事体,她都还惊魂未定,哪有那个定力主持,只好迅速和卢娜商量对策,卢娜倒是挺镇定的:“怕什么,这事又不是出在咱部门,到时候开会我俩就说几句客套话就好了,他们要是有什么问题,一律回答:现在不清楚,等核实好了再来给大家一个交代就完了。”
“这个事会不会和公司近来优化的举措相关?”
林奈还忐忑不安,流言早传开了,说是那个人是五楼市场部的,因被裁不堪压力而跳楼,当然事实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这样的当口赶上这样的事,难免引人联想,这其中也不乏有和稀泥搅混水的,林奈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见胡 sir 正跟小组里的人激烈地说着什么,看他那一脸得意,林奈不免疑心,按这位 sir 的尿性,他带节奏都不是他的人设!
“有没有关又怎么样?
依譁
卢娜哼了一声:“谁没压力?谁生活容易?亚森裁人还给了 N+2 的礼包,知足吧,有些地方根本不会给一分钱好吧,还有些地方今天还在画大饼,明天企业就黄了的呢!难道大家都要跳楼?我看路边乞丐没一个要死要活的,在这么好的办公楼里上班还要寻短见,就说明这人的精神出了问题!公司要运营,市场要赚钱,大家都要吃饭好不好!像这种专门来公司跳楼的都是碰瓷恶心人的!”
“确实对公司形象有极大的损害,我担心……”
“你担心也没用,公关部,人力资源部,还有咱们上头的高层都在那开记者招待会,他们会有办法处理,我们就统一口径好了,别的我们也管不了。”
林奈以前总觉得卢娜是个低能又情绪化的领导,但同她共事这一二年来,林奈才发现人在领导和下属面前呈现的都是不同光面的,卢娜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总给人一种大将之风,现在想来就是这个人心肠冷酷,从不共情,很少被情绪困扰,她表现得急躁也都是对下属不耐烦而已,但实际上,她既不反省也不内耗,屁事会邀功,出错会甩锅,对领导言听计从,对同事笑脸相迎,而对底下的人则是棍棒加胡萝卜政策,想来当年自己恨她也是正常……
现在看来,林奈倒是小瞧她了,再想到这个女人活了一把岁数不找男人不生娃,早已是公司神仙一样的存在,定是有强大的自我内核,而自己,还在男人和生娃的事上暗自神伤,实在是境界上就差了很远,于是她立刻定了定神,学着卢娜那样挺胸抬头,眼睛都不瞥旁边地同她走进会议室。
会议如期简短而官方,别看大家前一秒钟还在群里闹腾得厉害,到这个时候了,倒也没几个人敢说话。
林奈和卢娜二人也是会堵嘴,几乎把所有可能的问题都捻死在萌芽里,林奈在问完最后一句“还有问题吗”时扫了眼观众席,好像瞥见胡 sir 就站在角落里,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林奈甚至期待他能把前几天跟她对吵的厉害劲儿拿出来的,但胡 sir 却很快调转目光,一言不发。
倒是有个技术部的人问了个关于优化的问题,卢娜接过去说:“这个你要跟你的直属领导去谈,我这里没有相关信息。”
一句话关了所有人的声音,会议也就到此为止了,林奈忽然想到当年周乔走时,郭绍恩开了个远程会议大概也是这种效果,如今倒是能理解让大家回到常态办公是件多重要的事。
晚上回家,林奈一进门就看到玄关有徐茂松的鞋子,知道他回来了,动作也就跟着慢了下来,丽丽周末回家了,她又重新适应独自一人的生活,如今徐茂松再现身,林奈猜他是来谈离婚的。
“你还好吧!”徐茂松闻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林奈的脸,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好像松了口气。
“怎么了?”林奈见他的脸又肥了一圈,但容光焕发,换了件新衬衫,整个人的气质都大不相同了,不免想,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听你们公司出事了……有人跳楼了,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跑回来想看看你……”
林奈看他那脸关心,越看越烦躁,不觉冷笑道:“怎么?你以为跳楼的是我啊?”
“那没有,我只是……” 徐茂松心虚了,转过身去倒杯水:“我听说你们亚森在裁员,裁得很厉害,怕你受影响,毕竟我们现在还有这套房子的贷款要还……”
“是啊我死了倒好,房子都成你的了。”
“哎怎么这么说!”徐茂松脸上有些不快:“我这次来就想跟你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
“离婚我同意,说吧,你什么时候当爹?”
徐茂松明显没想到林奈竟然都知道了,张了张嘴,刚要辩解,林奈说:“是我去澳洲的时候发生的吧?那女的有多大?成年了吗?看起来也就 20 岁。”
徐茂松看林奈显然是见过人了,猜她有了实质性证据,于是便道:“那我也不想隐瞒你,但是这个事就是很巧,我跟她是在游戏里认识的,组队打游戏打了很多年了,从来没想过要见面,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但那天她就跟我说她在这边找到工作了,要来见见我,我也觉得没事,都这么熟了就见见,结果见了我才知道,她在老家高中辍学,家里看她女孩子又不管,所以她早早出来打工,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女孩子来这边……那我总得多照顾照顾……没想到……”
“嗯,总之你婚内出轨。”
林奈不感兴趣他们的恋爱故事,倒是心中有了些许恍然:她一直困惑徐茂松资质平平怎么有那个本事骗到小姑娘,想他那个单位里更是没有几个能看上他的,可谁能算得出,这虚拟的世界创造了无限的可能!
高中辍学,早早打工,年纪小家里又重男轻女……仿佛这样一个年轻女性就只要能生孩子,她是谁,她的来历和未来也都不重要了……
林奈忽然生出一种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的荒唐感这个人,可是她从大学就相熟相知的人吗?
“林奈,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肯为我付出一点点,我在你这里感受不到一点家庭的温暖,我看不到我俩的未来……”
“哦,是我逼你去找别的女人生娃的是吧?”
“林奈,你别说这么难听……”
“你做都做了那么难看的事,还怕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