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月色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两人之间沉默片刻后,少年率先开口道:“你根本不会感染,对吗?”
他之前便觉得姜逸之对待时疫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平淡,再加上对方接触病患后行动如常,还在夜晚翻窗逃出,少年心里便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
姜逸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笑道:“你觉得呢?”
对上这样坦荡的眼神,少年错开脸去,声音闷闷的:“是我在问你。”
“做人,难得糊涂是最好的,不必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察觉到少年身上没有恶意,姜逸之靠坐在角落里,裹紧身上的衣服,“尤其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少年聪慧,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姜逸之的潜台词。
姜逸之会不会感染时疫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她没有感染,也来了这个地方,待在这个地方,与他们共克时艰。
很快,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少年盯着姜逸之的睡眼,窝在角落里枯坐到了天明。
等姜逸之好不容易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辰时,她刚伸了个懒腰就看见一双熬红的双眼盯着自已,吓得她瞬间清醒了。
“你,你干嘛?”
“没什么。”少年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从地上爬起往院子里走,“好像送药的来了。”
院子里,防护严实的医师正在给大家分药,看见姜逸之还同她打了声招呼,语气听上去还算是轻松,大概是治疗时疫的药有了进展。
“姜道长,该吃药了。”
姜逸之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多谢。”姜逸之接过药碗,像是没有味觉一般将其一饮而尽后,将空碗放在旁边回收的架子上,“你们林大人如何了?”
“林大人好几夜没合眼了,刚刚盯着人把药煮好了才休息。”医师颇为感慨,收碗的动作麻利且熟练,“但我瞧着林大人今心情还算不错,这药的事情应该是要好了。”
前前后后他们在高家村待了大半个月,眼见都要过年了,现在总算是抓到点眉目,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句话漏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方才便一直在观察这边情况的人们纷纷涌到近前。
“真的假的?林大人真的把药做出来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能出去?今喝的药就是那个药吗?”
无数问题跟雪花似地扑面而来,医师被吓得后退两步,却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袖子。
“快,快出来了……”医师手忙脚乱地解释,还得盯着人别把回收药碗的桌子掀了,“这几天医师会来观察你们的情况,这药得先吃个五六天……你们别挤!反正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听林大人安排就行……”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到底能不能治,药要吃多久,你给个准信!”
“就是,都把我们关了大半个月了,等等等,该不会这次也是骗我们的吧?”
“你们管事的什么时候来啊,说个能出去的时间行不行?”
吵嚷声中,被抓住衣袖推来搡去的医师求救似地看向姜逸之,想让对方解救自已,谁知道姜逸之正漫不经心地稳稳摁住放药碗的桌子,一脸“世界爆炸与我无关”的淡定表情。
我的个老天爷诶,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这么在乎桌子干什么?您在乎在乎我吧!
“会好的。”姜逸之扶着桌子,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今天不是没死人了吗?”
只不过是一句话,姜逸之就将那医师从混乱之中解救出来,对方抓紧时间收拾东西,逃也似地离开前还不忘记对姜逸之说了声“谢谢”。
姜逸之没再参与那些人的热烈讨论,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个馒头就又回屋睡觉去了。
喝药吃饭,这样枯燥的子过到第六天的时候,姜逸之听见了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的欢呼声,她眯着眼睛戳了戳旁边的少年。
“怎么了?”
冷不丁被姜逸之戳弄一下,少年差点弹出去,意识到姜逸之都没在看他,他才压住心底的狂跳回应道:“好了,大家在溃烂的伤口都在结痂了。”
“哦,那就好。”姜逸之打了个哈欠,随即又皱了下眉,“但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在欢呼声中几乎听不清。
“是张二婶子。”少年叹息,半分惋惜半分无奈,“她在排屋里住的这段时间,她男人和另一个女的好了,现在说要以恶疾和无子休妻。”
第197章 时疫7
姜逸之总算是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盘腿坐起身来,视线在人群中掠过,找到了那位张二婶子。
少年声音极轻:“你要去安慰她吗?”
姜逸之摇了摇头。
“张二婶子也是可怜,她之前是因为照顾自已的公婆才感染的病,如今虽然病好却毁了容……”少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眼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她这丈夫,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姜逸之对此不置可否,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今有医师来看病了吗?”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姜逸之干脆起身朝门口走去,恰好看见包裹严实的医师让人抬了药桶进来。
“姜道长。”
“早。”姜逸之疏离地打了声招呼,视线自然掠过对方看向后面,却没发现熟悉的身影,“你们林大人今不来吗?”
按理来说,今算是疗程结束,林秋作为主医师,应该出现才对。
医师有些为难地看着姜逸之,犹豫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林大人不让我告诉您”。
姜逸之不太理解这种无谓的隐瞒有什么意义,她刚准备问,就听见身后传来有人怒斥的声音,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
她下意识回头,一时不察就让那医师溜了。
算了,她刚要问就出现了岔子,还是等林秋想同她说的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