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到底是商户出身,证据还未亮出来就这般急于将温家按死,岂能服众?

幸亏范清和早前来报消息时,他又仔细探查一番,确认了那霍行与契丹有勾连这才带人前来。

否则凭范清和空口白牙说几句,他还真不敢贸然前来抓人。

他刚升来汴京不久,正愁没有作为。若是此番能立功,于他官途也是大有益处……罢了罢了,看在范清和送消息的份上,还是再忍忍。

话音一落,众人都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对视几眼,低声私语起来:

“通敌叛国?这怎么可能?”

“那霍郎君神仙似的人物,怎会做这种事!温小娘子也不像是包庇之人呀。”

“霍郎君看面相就不是那等作奸犯科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可是通敌大罪,若不是有证据,他们岂敢贸贸然上门来抓人?”

“这还真不好说……温小娘子的背景就摆在那,温家与卫国公府可是实实在在的姻亲。有这层关系在,谁敢得罪?”

“要我说,八成是真的。”

范清和听着周围议论,唇角笑容多了几分得意。

温苒苒素来有个扶弱济贫的好名声,百姓们定是会替她说话,亏得他派了几个搅浑水的。

孙氏瞧了范清和两眼,怒啐了一口:“放屁!你瞧着我们家生意热闹,眼红又不是一日半日了。从前就使尽下作手段给我们家苒苒使绊子,眼见争不过苒苒又当众污蔑我们通敌、包庇。姓范的,你娘怀你的时候莫不是喝了馊水,竟生了你这么个一肚子坏水的烂货!”

温俊良那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撸了袖子指着范清和骂:“你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我家老祖宗可是开国功臣!牌位还在太庙呢!你敢说我们通敌叛国?放屁!”

温荣冷哼一声:“三叔你跟他费这些话做什么?他有眼无珠没见识,连太庙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余光忽然扫过一旁坐得四平八稳的霍行,又看看坐在他对面那面貌确实跟契丹人有些相似的男子,脑子一根筋也不知怎么搭的,凑过去小声道:“阿行,你没通敌吧?”

齐衍一愣,看着满面探究的温荣忍不住笑了一声:“自是没有。”

“噢……”温荣得到了答案,起身对着范清和又是一阵痛骂,“你个丧尽天良的老货,难怪你生不出儿子,等你死了都没有给你打幡摔碗的!”

他听见三婶婶打听来的范清和膝下有女儿十来个,却没个儿子。他嘴上说着女儿乖巧,只喜欢女儿,可私底下却是看了不少名医,吃了不少药。骂人就得戳在痛处,不然那还有什么劲?

也多亏了他从前听惯了母亲骂人,那都是她私底下骂那些不对付的夫人们的话,他听得多了便也学熟了,张口就能来上几句。

范清和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气得险些喘不上气来。

齐衍看着嘴巴一刻不停的温荣,又是忍不住笑。

苒苒这位堂兄除了在雕刻一事上有脑子,其它事上真是全无计量。

他说不是,温荣便立刻信了不疑有他。也是亏了他不是真的勾结契丹,通敌叛国。

温苒苒匆匆赶来,见那一片混乱不免立在当场。

她看着酒盘杯盏被摔得一片狼藉,连堂中的树都被人折了枝叶碾得稀烂。池水更是溅了满地,她精心养着的鸭子们也都瑟瑟缩在一旁,光顺的羽毛也是凌乱不已。

自家客人们中那些有钱有权的倒是还站得住,那些平头百姓们哪里见过这阵仗?都惊得面如菜色不敢作声,胆小些的战战兢兢就要跪地磕头。

而那些官爷们则是各各挺着胸脯,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面容神情透着傲慢,鼻子下巴翘上了天,浑不将人看在眼里。

有的孩童见了害怕,“哇”的一声哭闹起来。立时就有配着刀的官爷指着那三四岁的小儿立起眼睛斥骂:“余大人在此,谁敢喧哗造次。”

孩童父母吓得脸色苍白,慌慌忙忙捂住孩子的嘴。

那孩子憋红了一张脸,呜呜咽咽的满面惊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再瞧瞧那为首之人,竟是充耳不闻,只是拍拍衣袍,当真是好大的官威。

温苒苒当即冷笑两声:“敢问来的是哪位大人?”

为首的并未张口,他身后的手下倒是扬了首清清嗓子开了口,一副自豪模样,仿佛当官的是他自己一般:“此乃京兆府尹余承知余大人!”

京兆府尹?这派头摆得倒是比王爷公爷还大!

“原来是余大人,失敬。”温苒苒嘴上说着失敬,但那双晶亮杏眸中却是不见恭敬。

她定定瞧着那派头十足的余承知,伸手指了指地面的碎杯残椅:“还未定我的罪便砸东西,我这酒楼的损失可否算在你头上?”

余承知看着跟前眼明性稳的小娘子不禁有些意外。若是换旁的小娘子见了这阵仗,早就吓得两眼一闭晕死过去,焉还敢开口让他赔银子?

到底不是普通的闺阁千金,能在短短时间拉着已然破败的温家东山再起,此等胆识不是常人所能比拟。

余承知未说话,他身后的手下倒是瞪着眼睛急怒道:“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竟敢让我们赔银子?”

“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温苒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我皆是圣上子民,难不成你一身官服就比我这普通百姓高贵?就可以我为鱼肉,任你宰割欺凌不成?”

温苒苒这话一出,周遭被官兵挤兑欺压的客人路人们也是愤慨不已。

“温小娘子这话说得对,我朝以仁治天下,别说是圣上,就是那几位王爷都是平和近人的,他们小小差役竟如此猖狂自大!”

“可不是?头些日子秦太傅到我店里买画,说话语气都如和风细雨,不见半点架子,他们倒是端起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圣上来了!”

“就是圣上来了也没这样大的架子!”

那名官兵左右看看,被怒气冲红了脸,一边大声呵斥不许他们胡言乱语,一边指着温苒苒正欲开口,就见余承知抬了抬手。

余承知将人拦下,再看向温苒苒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