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于殷殷不吱声了,表情霎时暗淡下来。

我们停在了路中间,不断有学生从周围擦身而过,说笑里夹杂着几声对课业的抱怨。我抬起头,还想看一眼张祁,却没找到人,他这会儿大概已经出了校门。

我并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青春期,现在也不过是披着一张少年人的皮,但我有时感觉张祁和我一样奇怪。他几乎没什么情绪外露,也格外不爱透露心绪,只要不愿意说,旁人就很难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衣领忽然被扯了一下,我踉跄几步,才发现身后有辆轿车来了。

皇上托住我的手腕,语气有些不耐烦,“哭丧个脸干嘛,又没下死手,我老子随便抽我几下都比那狠多了,”天色半阴,他的瞳孔显得格外明亮,嗤道,“不过就是个老东西,再不济也能熬死,急什么?”

皇上的思想还是比较前卫且富有冲击性的。于殷殷大概遭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接下来几天都对皇上肃然起敬,皇上兴致上来了,忽然想讲个题什么的,她连顶嘴都少了。

这个学期余洺璐升入了高中,如愿进了尖子班,集训结束后,我几乎见不到宋继迢,却偶尔可以见到她。于殷殷总觉得她和余洺璐已经走入殊途,两人之间由她主动的来往已经少了很多,她似乎对这个从前很亲近的妹妹感到尴尬又愧疚,有几次洺璐来找她,她都尿遁了。

我问过她一回,她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憋出一句:“就......就像你和小宋一样,那什么,弟弟妹妹长大了,就不爱跟咱们玩了嘛。”

“说得也是,”我作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真搞不懂年轻人在想什么。”

于殷殷点头如捣蒜:“对对对,真搞不懂,哎呀太奇怪了。”

于殷殷藏不住事,想藏的时候眼珠子就会滴溜溜乱转,我看她一眼,她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鬓角,如此努力的样子实在令人不忍拆穿。

我陪她伤春悲秋了一会儿,某一刻却忽然福至心灵。我发现我确实从上辈子开始就没搞懂过宋继迢在想什么。

尴尬和惭愧刹那间涌上了我的心头,心情忽然真的变惆怅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于殷殷摆摆手,把凳子搬得离我近了些,鬼鬼祟祟道,“那啥,我刚刚在厕所听到一个八卦,说尖子班里有人在外面鬼混,跟人家打架斗殴,马上要被开除了。我当时一听就急了,心想该不会说的是班长吧,结果还真是,李愿,你说他们这是瞎传的还是真的啊,班长不会真要被开除了吧,”她瘪着嘴戳了一下桌上的笔,“那群臭老头子现在把尖子班挪那么远,一过去还要赶人,平时连班长的面都碰不着,也不知道他最近好不好。”

“我想他不会被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影响,”我想了想,道,“而且今天有表彰大会,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于殷殷一拍手,眼睛立刻亮了:“对诶,表彰大会!”

马上到期中了,学校为了鼓励学生,特地开了一场表彰上学期成绩的大会,对象是全体高中部和上半年参与了集训的学生,还会邀请部分学生的家长。邀请函一如既往地送到了我妈那头,也一如既往地没有回音。但这次不来倒是真的情有可原,毕竟大会的性质已经注定了它跟我这种人不会有什么关系。

邓倩难得对开会兴趣寥寥,因为今年她带的这个班没什么能表彰的,且她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在上午简单地宣讲了一下后就抱病请假了。

她一走,加上下午还不用上课,班里简直发了横财。表彰大会在下午一点开始,饭后没什么人回教室,都在校内闲逛。正午阳光有些烈,于殷殷拉着皇上去小卖部吃雪糕,把我剩在篮球场对面的阶梯长椅上坐一会儿。

这是个熟悉的地方,不过已然今非昔比,人去楼空。

我盯了会儿鞋尖,脑中恒常的耳鸣混进聒噪蝉鸣。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李愿?”

我脑袋有些宕住了,愣愣往边上看。

来人一身轻便长裙,长发一贯地盘在脑后,见我看过来,她脸上露出微微笑意:“是高老师啊,不认得了?哎呀,先等一下。”她想起什么似地轻呼一声,转过身,举起手机朝身后的玻璃告示栏拍了张照。

告示栏里面似乎张贴着什么,但离得有些远,我眯着眼也看不清。

拍照时候,边上路过几个学生和她打招呼,她都一一笑着应了。

她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拍完照后就到我边上坐了下来,一股干净的甜香随即蔓延开,像是洗发水味。

“好久不见呀,听说你现在是在邓老师的班上?感觉怎么样,学习都能跟上吗?”

我点了点头。

“邓老师比较严格,但她要算学校里最让人放心的老师了,”微风拂过,她拢了拢碎发,声音还和以前一样,温柔又耐心,“你一直特别聪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

“老师,你还记得张祁吗。”

“当然记得,他是班长啊,现在升进尖子班了是吧。”

“嗯,我们是好朋友,他这几天心情不好,不想告诉我原因,我记得以前开家长会的时候,他爸爸妈妈也没有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家里的事情。”

我抬起头,恳切地盯着她。

高老师有些愣怔,“啊......噢。”她沉默了一会儿,轻道,“抱歉啊,老师不太方便透露张祁的家庭情况,但是之前张祁的爷爷来过一次学校,他对张祁各方面情况都是很关心的。”她顿了顿,柔声安慰,“张祁那个班级学习压力太大了,有些烦恼也正常,兴许过阵子就好了,你不要太担心。”

“谢谢老师。”

“哪里的话。”她笑了笑,“下午有表彰大会吧,刚从几个老师那里听到张祁成绩很好,会上台领奖,这样吧,要是他真的情绪不好,你就让他来找我聊聊,我就在初中部原来的办公室。”说着她看了眼手机,“啊,午休快结束了,老师得先走了。”

高老师站起身理了理长裙,我朝她说了声再见,她则笑着朝我摆了摆手。

等那道纤长的白色背影消失在球场边缘,我去做了件刚刚就很好奇的事。

玻璃告示栏内原先层层叠叠的活动单被揭了,覆盖了一整面全新的内容,红色基底,看起来喜气洋洋。我略一扫,在右边的板块看到了高老师的名字。

青年教师,高立雁。

她获奖了,难怪刚刚喜不自胜地来拍照,我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接着往下看了看文本后,倒发现了个有趣的地方。她和向云居然是同年生人。我想起向云那仿若静止,从无变化的性格,实在是很难从年纪上把他和高立雁联系起来。高立雁的工作经历也要比向云丰富一点,她原先在一所村镇中学,也即她母校任职,因能力优秀,先被调到了县里,后又被调到了市里。

那所村镇中学的名字有些眼熟,我拧了下眉毛,总觉得似乎有什么线在纷杂地缠绕起来,招人伸手去理。

“嘿!李愿!”正想得出神,后肩膀被拍了一下,脑子里的线哗啦啦全撒了。于殷殷吃冰吃得嘴唇通红,连说话都泛着一股雪糕味,笑嘻嘻道:“到点了,走啦!”

礼堂门口的人格外多,学校今天配了点安保,几个一身黑的大哥神情严肃地在室内入口站着,格外健壮的体格和周围学生格格不入。

“礼堂里有空调,那谁先进去睡觉了。”于殷殷边絮叨边拉着我往里走,到入口后,她扯了我一下,没扯动,回头朝我看,“怎么了?”

我感觉肺中滞涩,呼出一口气:“我想上厕所。”

“噢,噢......”于殷殷把我的手放开了,她睫毛扑扇了几下,看着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先进去,你进来之后找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