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冷地剐着耳朵,我听见他问:“你会等我吗。”
我顿了顿,学着丽桑卓那天在医院里的样子,顺了几下他的背:“会。”
“你会想我吗?”
“会。”
“每天?”
“每天。”
人生有很多岔口,有很多需要做决定的时刻,但把一个身心都如此稚嫩,尚且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少年推向分歧点,我觉得有些成年人还是挺讨人厌的。
我希望宋继迢永远不要察觉自己曾被安排,但他又这么聪慧。
他稚气地喃喃:“好讨厌冬天,白天太短了,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昼短夜长,晚上蛇会归巢。
有些时候我睡醒,会在身后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冷血动物的腥冷味。他有时在看书,有时在休憩。手背在跃动的火焰下显得宽大苍白,睫羽密垂,吐息和胸膛起伏很慢,很慢。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像没有了呼吸。
但今天他不在看书,也没有阖目。
壁炉烧得噼啪作响,带着眼前被撕开的包装纸也变得扭曲起来,在视网膜上歪斜成几个鲜艳的色块。
里面的东西嘶嘶冒着凉气。
他看着我,眼仁漆黑,低声道:“愿愿,只能舔一口。”
第24章
我和那些人在一起时,永远都是性格古怪,阴郁不爱说话的弟弟,在家聚餐的时候因为局促想要出门散步也是经常的事。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寓附近一家亚超,我在对着一条已经干瘪的白萝卜发呆。室内的灯泡常年坏着一盏,灯光有点暗,他摘下卫衣帽子的时候,像是有什么降临在了这逼仄的,再寻常不过的地方。
我想不论是谁初次看到他的脸,都会觉得他漂亮到有些攻击性。
然后他皱着眉,捏起一片生菜叶子问我,这玩意儿是不是小青菜。
“.......所以接下来,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他笑了一下,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身后黑板上横书一道龙飞凤舞的“黄尚秋”。
窗明几净的地方,十五六岁的面貌,在不那么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见到他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开始变得不合理,不规范,脱离了实际。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遥远记忆中的灯泡似乎噼啪响了一声。
慕名而来的人有许多,那之后,我们这层楼一度变得很热闹。黄尚秋染回了黑发,刘海也梳了下来,看起来柔顺服帖,他眼睛大皮肤白,一笑起来有很有灵气,和宋继迢一样,特别招长辈喜欢。邓倩果然因此对他有了几分期许,给他位置安排得还算靠前,但一周下来,对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急转直下。
于殷殷回来那天,邓倩刚好要给我换个同桌。
“滚后面去!”一本书从前排桌沿斜飞出去。
椅子缓慢地移动一声,有个身影站起来,朝过道挪动,边走,邓倩愤怒的冷笑边追着:“一个两个的......真是不得了了,你也这么爱睡,你以后就跟李愿一起坐,天天睡,睡到死!”
我这几天因为换季有点感冒,被点名后,混沌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隔着半个教室,有道格外强烈的视线朝我看过来。
我忍着细碎发痒的喉咙,咽了咽。
大哥,你可千万别过来啊。
☆、
其实我曾经和皇上很有默契,但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邓倩大概连气都懒得生,像是在看一堆已经没有任何回收价值的垃圾,扫了一眼后又开始讲课。下课后她也没给任何后续安排,像是要让我们自生自灭。我想起于殷殷大约在放假一周后就开始给我挑选纪念品,有可以撕着吃的鳕鱼干,自己做的贝壳工艺品,还有自摄印刷出来的明信片云云,我几乎无法想象她背着那么多东西过来,看到黄尚秋坐在她位置上后的表情。
偏偏黄尚秋看着还有几分兴起,一点都没有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意思。
他的好奇心一向起得快,去得也快,有时也取决于他爹什么时候紧他的皮,可惜我已经不在一个事事都能跟他明着说的立场上,先前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一句:“听你的口音,像是首都人,你以后都在这里上学了吗?”
他那时笑得稠丽,坦荡道:“是啊。”
黄尚秋本人曾亲口说过他叛逆期有点难搞,我本以为只要顺着他来,他就会觉得无聊无趣。
“邓倩只是在......”开玩笑似乎不太适用,我顿了顿,道,“她特别生气的时候就会那样,你不用当真。”
他伸手拨了一下抽屉里的贴纸,驴唇不对马嘴道:“老实说,你人不错,但你不觉得你挑朋友的水准很低吗?”
我愣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沉默中忽然插进一个声音:“咳,那个,李愿,邓倩让你去她办公室。”
邓倩最近在代另一位休产假的女老师的课,一进办公室,她的桌面异常醒目,堆了好几摞高高叠起的习册,只能看到她梳起的高发髻,和桌旁那道削薄的身影。
她大概从习册山的夹缝里看到了我,办公室内立刻传来一声:“进来。”
我低着头仔细看路,害怕踩到地上哪坨教资,当中越过了一位在倒水的男老师,一路往里,站到邓倩桌前。
下了课她就没有那么疾言厉色了,又或许是现在的对象不同,我等了一会儿,对话还在有条不紊地行进着。
“错题让他们自己订正,不会的就互相帮助钻研。”邓倩的语气称得上柔和,把批好的册子压到边上,眉间都舒缓了许多,“今天作业就是下一章,你到时候布置一下。”
“嗯。”对方沉稳应道。
“诶哟小同学,让一下哈。”
我被边上一只手轻轻环住,往他那里带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