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她上辈子最后的平和时刻。

只可惜当时我并未注意到她的状态，我只是满心想着我能和李进一起出国念书了。

李进申研的大学和我那个野鸡本科不一样，但还好地方挨在一起，所以我们可以一起住。我出国后，遇到梁周，遇到我上辈子第一个好朋友黄尚秋，黄尚秋带着我玩，我们又认识了一些其他的朋友，但我那时所有人际关系的原点是李进。如果没有李进，凭看我上辈子被我妈养成的那个怯懦性子，靠自己必然一生不敢踏出国门半步。我会在我妈身边呆到她死去，然后每年给她扫墓，守陵过完我下半生。

所以那时候，是李进在我身后，我才能鼓起勇气朝前一步步摸索。我还试着亲近他当时的好友梁周，想融入他的圈子，但我也渐渐发现梁周好像不太看得起我这个拖油瓶弟弟，热脸贴冷屁股多回后，我就放弃了。

但放弃后，我反而陷入了更无法开解的情绪中。

因为我隐约感觉到他喜欢李进，而事实也证明我的感觉并没有错。

问题是梁周什么都做得比我好，如果他是月亮，那我就是一只结满蛛网的路灯，发着垂死一般的昏聩光芒。所以我绝望地发现，我再也没办法以一个正常的心态面对他，他的一切都变成扎进我心里密密麻麻的尖刺。

无论是什么表情，无论是任何话语，无论是他对我笑，无论是他对别人笑。

无论是.......他对李进笑。

我妒忌他。我讨厌他。我畸形的心思让我变成一滩阴郁可怖的泥浆。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但其实梁周早就洞穿了我那见不得人的想法，他像因为无聊而在观察地上愚钝的蚂蚁一样，看着我施展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三脚猫伎俩。

一只野鸡朝凤凰竖羽毛的下场很惨烈，只会陷入自惭形秽的死循环。

我走得越来越慢，最后我拥有的只是李进的影子。

而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般配到我有些茫然。

茫然之下，就只记得出国前那天晚上我妈对我说的话。

她手指顺着我的发丝，叹息一般道：

“愿愿啊，人一旦有了爱人，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身边的一切都曾一成不变，直到李进到来，他如果离开我，我又要变成什么样子？

那一刻，我想我妈的隐性基因终于在我身上发挥了作用。

我做了一件我两辈子加起来，最后悔的事。

第12章

初二这一年，因为于殷殷到来，我书念得更懈怠了。但向云是看着我的最后一道防线，期末拿到成绩后，我发现比起去年，我的名次反而往上爬了一点。管家爷爷的双眼因此被彻底蒙蔽了，我听到他私下语气欣慰地和冯阿姨说，我确实是块念书的料。

我妈还因此奖励了我一部手机。

我上辈子只是用电子设备玩乐，几乎没怎么用过联络功能，我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单独出去玩了。

旁敲侧击地询问我妈后，我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想起那日我和于殷殷沉默地对坐在咖啡厅里，过了五分钟后，她指着旁边的人问我。

“李愿，他是你的保镖吗。”

我妈说不行。

司机叔叔将伴随我到本市任何一个角落。

我上辈子学习上没有竞争这一说，也就没有任何动力。念书这件事对每个孩童来说大概都是枯燥的，哪怕向云是个相当负责的好老师，每次他一请假，我都免不了喜笑颜开，久而久之，我发现向云请假是有规律的，大约每个月月末的某两天，他不会来给我上课。我上辈子并不好奇他去了哪里，现在却不得不徐徐图之，计划如何当一个跟踪狂。

兴许是我心思太重，已经写在了脸上，每次我出完神回来，都会发现向云正盯着我看。

镜片后，他眼珠透着无机质的黑，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李愿，你有心事？”

我确实有。

我大着胆子问：“向老师，我能不能请你吃饭啊。”

晚上吃饭前，我妈从管家爷爷那里听说了这个事情。

她似是有些讶异，在饭桌上问我道：“愿愿，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请向老师吃饭？”

我说因为向云教得好，我很感激他。

我爸在这时漫不经心插了一句：“是学校的老师？”

我妈扭头淡淡看他一眼：“是愿愿的家教老师。”

“他啊，”我爸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道，“收那么多钱，教得好不是应该的？”

我妈素白的手似乎捏了捏筷子。

“向老师对你倒确实很上心，”她笑了笑，“你能有这种心思也不容易，那你自己和他商量一个时间吧。”

“谢谢妈妈。”我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李进一直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用饭，忽然搁下了筷子。

他今天吃得似乎有点格外快，往常一般都会陪坐到最后。

我有了手机后终于能直接和向云聊天，吃完饭后，我点开向云号码，给他发了个消息。

‘老师，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妈妈同意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等了很久，向云到十点多的时候才回复我。

他说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