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陷入一片漆黑，耳边唯剩敲打窗棂的风雨和远方渐近的隐约雷鸣。

我反应了一会儿，脑中忽然对这不寻常的一天有了印象。

上辈子的这一天家里也停电了，不知道是不是雷劈焦了附近哪里的电网。

少顷，门外响起匆匆脚步声，把手刚转了一下，门外的人就察觉不妥，随后我的门被敲了敲。

“小少爷还没睡吧？”

我放下书，朝着门口方向道：“没有。”

黑暗被挥散些许。

管家爷爷开门进来，他手里持着一盏应急的夜灯，走到我床前，晃动的灯光霎时暖溢了整个房间。他把灯放在我床头柜上，又去我房间书柜下层翻翻找找，拿出了另一盏灯。

“是停电了么？”我看他忙前忙后，问道。

“是的，”管家爷爷把那盏灯带到我床前，打量着我的神情，“约莫到凌晨才能来电，小少爷怕么，要是怕的话，我在这儿陪您？”

我发了会儿呆，想我上辈子的这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小少爷？”

我摇摇头，身子陷进被褥里：“没事的，就当我要睡觉，已经把灯关上了。”

管家爷爷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我连忙道：“水已经倒过了，您也快去睡吧。”

他这才放下心，最后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有事情就大声叫人，便出了我房间。

☆、

次日是周六，雨后空气仍带着绵绵的湿意，书房窗户正对着后园，放眼是一片鲜润的绿色。

入学后，我才发现向老师能教的东西大概不包括应试语文。除了要背诵的东西，一扯到有关人类情感的部分，他就像一个没有安插相关功能的程序，一脸坦然地开始报错：“抱歉，我无法给出解题思路。”

帮我讲完数理的小测后，向云今天还蒙对了一道阅读理解题，我夸了他一句后，他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李愿，我并不能准确掌握一个人的心理活动。”

我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向云又道：“我只是试着用决策树的方法去模拟人在不同情况下会做的决定。”

看他似乎要陷入可能会爆发智械危机的沉思中，我连忙转移话题：

“咳，那个，向老师，你现在平时应该能空出来很多时间吧，都用来干些什么呀？”

向云果然从思绪里抽身，瞳孔略微转向我，说：“演算。”

我硬着头皮扮演一个弱智，睁大眼睛追问道：“是在算什么呢，成功以后是不是就能发现什么新理论？”

他看了我半晌，后仰到椅背上，狭长眼睛里似乎起了点兴味：“只是无聊，不能。”

我继续吹捧：“好吧，但是向老师，你这么聪明，其实可以去做很厉害的事情。”

向云问：“比如？”

他转着手里的笔，一眨不眨看着我，圆珠笔笔帽发出咔哒的细小声响。

没想到他好像真的有了兴趣，我脑子一时间有点空白，脱口而出道：“造，造宇宙飞船？”

向老师是个很一丝不苟的人。

他可能觉得我长大以后想当太空人，当天下午就整理了一份科幻小说书单给我。

我这时候还没有自己的手机，他对我传达什么非当面的讯息都是经由我妈或是管家爷爷，因此晚上我房间书柜直接被塞了一摞很厚的纸质书。

管家爷爷对科幻似乎很感兴趣，问我借走了一本。

我妈七点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天气不好，航班停摆，导致他们今天又回不来了。

她问我吃了什么，今天精神怎么样，又问我向老师教得都听得懂么。

其实她现在该问我学校教的都听得懂么，但兴许是形成了思维惯性，她下意识觉得向云是我目前教育水平的唯一衡量指标。

晚上胃口不大好，约莫十点时候我饿了，去楼下找吃的，途径小会客室时见灯还亮着，便偷偷看了一眼。

借着门缝，果真看到管家爷爷戴着老花镜，正读小说读得如火如荼。

冯阿姨给我下了一碗清汤寡水的小馄饨，边看我吃，边数落管家爷爷今晚上就光看书，其他事情也都不干了，骨头松懈得很。

我边吃边笑，一碗馄饨很快就扫完了，冯阿姨收我的碗时忽然想起什么，问了我一句：“大少爷也快考试了，也不知道晚上饿不饿？”

我晚饭在小厨房吃的，跟李进时间错开了，于是同她面面相觑，无辜道：“不知道呀。”

冯阿姨叹了口气，看着有些忧虑，自言自语了一句：“昨天淋了雨，好像有点感冒，待会儿我烧碗姜汤送上去吧。”

擦完手后，她见我还坐在椅子上，又哄孩子似地瞧着我笑，“小少爷吃饱没有？”

我摸了摸肚子：“吃饱啦。”

因为我今日睡前吃了顿饱，心情又十分好，闭上眼后，思维几乎立刻就沉下来。

神思混沌中，眼前好像出现了什么微弱的光芒。

我晃了下头，下一秒，视线逐渐明朗起来。

原来我正站在某个房间门口，正在有些忐忑地朝里面看。

虽然看不见床上的人，但这间房间也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基调偏冷，没什么颜色。

犹豫片刻，我还是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进房间，然后再一步一步，蹑手蹑脚走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