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长公主神色满意,又看向严楷,道:“阿楷也许多年不曾到春狩来了,我记得上次见你,你连骑马也不会,不知现在可会了?”
“会了。”严楷笑嘻嘻道,“我不但会骑马,还粗学了骑射,那日我在曲江池……”
话才出口,漪如凌厉的眼神忽而飞来。严楷感到颈后一凉,随即讪讪改口:“在曲江池看到好些人骑马游春,也想出来走一走。”
“那是正好。”咸阳长公主道,“明日围场上春狩,你可去显一显身手。”说罢,她转向李霁,道,“你方才不是说,明日与北宁侯结伴么?正好带上阿楷,让他跟着你们练一练,如何?”
严楷听得这话,面上一喜。
李霁颔首,正要答话,却忽而听到严祺道:“这个么,还是算了。”
众人都露出讶色。
“为何?”咸阳长公主问道。
严祺叹口气,神色忽而变得正经十分。
“公主明鉴。”他说,“当年我在京中时,锦衣玉食,香车宝马,无一不精。那时,人人皆称我纨绔,而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这纨绔二字,并非人人当得起,那奢靡浮华的日子,乃是我凭本事得来。
后来我到了南阳,数度自省,方觉得此乃大谬。我这荣华富贵,皆皇家和祖上的恩荫,一衣一食都并非自己挣来,故从不珍惜。
这弯路,我已经是走过了,便切不可让儿女重蹈覆辙。这春狩,说得好听,是众人打猎消遣,结伴交游,说不好听,亦不过那攀比的去处。
金弓银箭,名马宝衣,无不虚荣,少年人耳濡目染,极易误入歧途。
不瞒公主,来春狩之前,我便打好了主意,只带家人儿女到行宫来拜见拜见公主,游览游览故地,其余之事,皆不去理会。
故而我此番前来,随行之物亦颇为简单,除了些细软,不曾带来任何猎具,也不曾带来一匹宝马。”
漪如看了看父亲,心中明白。
严祺并非不肯跟人攀比,而是知道自己比不过罢了。京城这些贵胄们,身上行头的花费一向巨大。
从头到脚的衣裳饰物要崭新时兴便不说了,更讲究的是用具。从鞭子到弓箭再到马鞍辔头,每一样拎出来,都是钱财堆成的。
其中那最要紧的,当属马匹。
严祺从前每回露面,坐骑无不名贵。当年他马厩里的每一匹马,都在京中有着赫赫声名。
而现在,那些名马都已经老去,养在南阳。财力上,严祺也不像当年那样能够随随便便拿出巨资来买名马。
他虽然对京中贵胄们的做派颇是不屑,但在他们面前失了排场,他也是不愿意的。他扯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装点门面,归根到底,为的还是面子二字。
这话,让咸阳公主诧异十分,却又颇是动容:“你能这般想,乃是大善。”
说罢,她看向严楷:“你父亲一番苦心,当珍惜才是。”
严楷本打算跟着李霁和崔珩去围猎,听到这话,怔忡不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却听李霁道:“高陵侯此言有理,不过我以为,为了公子将来计议,还是让他赴会为好。”
第257章
说服(下)
严祺看向李霁,目光有些不自然。
他本是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料这李霁不知抽了什么风,竟一本正经地要来理论。
“哦?”他的神色仍旧和蔼,道,“世子此言,愿闻其详。”
李霁道:“我听闻,君侯将公子送到了国子监里,可见君侯仍希望公子将来留在京城之中。既如此,公子便免不得与京中各路贤达交往,亦免不得到这春狩之类的场合之中交游。君侯为公子推脱了这次,下次,下下次,不知又当如何?”
“日后自有日后的办法。”严祺道,“循序渐进,待他明辨是非之后,再与人交游不迟。”
李霁微微笑了笑。
“常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以为,君侯若想让严公子不染恶习,与其限制踏足这交游之所,倒不如让他结交些正派之人。”
他说,“只要公子身边的人刚正不阿,公子便不会为那虚荣浮华所惑。”
“刚正不阿?”严祺看着他,“不知世子指的是何人?”
“公主方才提到的北宁侯,便是一位。”李霁道,“北宁侯的事迹和功绩,君侯定然早有耳闻。他为人谦和,行事诚恳,公主曾见过他,亦对他赞不绝口。”
咸阳长公主闻言颔首,对严祺道:“此言不假。北宁侯虽也算得京中贵胄,却出类拔萃,与别人大不一样。他刚凯旋回京之时,我曾见过他,是个品行端正的儿郎。
让阿楷与他结交,确是好事。我看,这春狩,你不去无妨,让阿楷去见识见识也好。至于那些许马具,让仆人速速回京取来,春狩在明日,赶得上。”
严祺正要说话,袖子忽而被暗地里扯了扯。
容氏微笑:“公主所言甚是。”
咸阳长公主又对容氏道:“我记得你和漪如也会骑马?我这里倒是有几身崭新的猎装,原是宫中为我那两个女儿做的,可她们此番各有各的事,不来了。你来了倒是正好,明日春狩,女眷们也去,你和漪如陪着我去凑凑热闹,岂不大好?”
容氏温声应下,道:“公主隆恩,妾母女幸甚。”
从咸阳公主的梧桐苑里出来,严楷满面喜色,严祺则一脸阴沉。
“长沙王世子这是何意?”回到点春斋里,严祺不快道,“我家的事,他掺和什么?竟在公主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为了阿楷好。”
容氏道:“他说得倒也不错。我们为何要到这春狩来,可不就是为了漪如和阿楷么?儿郎和闺秀们明日都会到那春狩上去,要相看,明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以为公主看不出我们的打算?她方才说要我们母女陪着她一同过去,那就是有心帮我们撑一撑场面。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打算打算明日穿戴。”
严祺撇了撇嘴角。
容氏看着他:“你莫不是因为讨厌那王太子,就连误了漪如的事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