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
“......”
阿宓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木头作风,虽有气恼,却也哼着将话说完:“师尊百年后便要坐化,文姜镜乃云棘师叔的遗物,动不得,我要去祭山一趟,你来不来?”
他有些小小的诧异。
原以为这位小师妹是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傲世性子,没想到她竟也会有在意之人。
没得到他的回答,阿宓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语气愈发不客气:“问你话呢,来不来?”
世间的一切已经没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东西了…本该如此的。
他已经习惯睁着淡漠的双眼俯瞰世间,可一想到师尊这些年的爱护...
不知怎的,师尊的脸和记忆中那张早已模糊不清的脸缓缓重叠。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却都是同样的高大挺立,好似能稳稳撑起一片天。
他的心猛然一跳,连带着呼吸都停了瞬息。
一滴晶莹雨珠无声滑落,映出漫山遍野的翠绿,半空坠落之际,倒映出一高一低两道月白色身影,终又落入泥土中。
滴答。
他看到自已静如一潭死水的心底突然荡开一片涟漪。
六岁离开深山,跋涉一年,流浪三年,来到昆仑十九年。
他沉寂了二十三年的心,似乎又有了重新跳动的理由。
昆仑上方是亘古不灭的太阳,日光灼灼,透过葱郁的树木,照在了他的身上。
清风轻柔拂过,扬起他颊侧碎发,透过乌黑的发丝,他对上阿宓睥睨着略有不耐的双眸。
簌簌风声中,他听到自已的声音:“来。”
第43章 【陆衷!】
时光流逝如指尖穿梭的汩汩溪水,春山苍茫,远峰似黛,痛苦与迷茫,全部化作高悬不落的烈阳。
再次睁眼,那双漆黑眼眸似乎注入了些本不属于灵魂主人的情绪,却又如浩渺烟波,转瞬即逝。
从过往记忆中脱身,回过神时,伏流火的面前是同样一脸恍惚的阿宓。
他的手,还紧紧扯着阿宓的衣袖。
记忆回溯中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对于外界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他却真真正正跟着“阿水”走了一遍他过往二十九年的路。
喜怒哀乐皆弃之,爱恨痴嗔也尝遍。
境灵被夺,秘境崩溃,原本高竖着古朴圆镜的地方空荡一片,草地上只余下微微黯淡的痕迹,昭示着文姜镜的入口曾在这里的事实。
眼前仍是连绵不绝的绿,可比起初来此处的陌生无措,伏流火的心中却涌起了些不属于自已的情绪。
一花一木、一草一树,皆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这是陪他十九载的地方。
这一刻,他似乎与真正的阿水融为一体。
可他清楚地明白,即便拥有了阿水的全部记忆,他也无法成为他。
那个性情淡漠,茫然活着,并无什么鸿鹄之志,只希望能够安静走完一生的青年最终死在了为师尊寻找续命法子的路上。
阿水永远留在了祭山秘境之中,走出来的是一个全新的,对一切懵懂无知的“伏流火”。
这世上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从不会停止。阿水虽死了,却有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他的过去、记忆、身体,用他的眼睛重观这满目疮痍的人间。
甚至装作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回到苦苦等待着他的师尊身边。
他的师尊怀着满腔欣喜,迎着冒牌者的归来。
却永远不会知道,他真正等待的徒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再无人知,昆仑金丹大师兄复姓“伏流”,曾单名一个“水”字。
他的父亲叫伏流昀,母亲叫云淼,还有一个误入歧途的小师叔明光。
他本该在爱中,走完自已或许平凡或许卓越的一生。
指尖轻颤,他缓缓松开阿宓被捏出一片细碎褶皱的袖摆。
却见阿宓也怔怔垂首望着脚尖发愣。
少寂与谢玉昭就在不远之处,相对伏流火和阿宓二人略显呆滞的模样,他二人状态看起来要好太多。
方才秘境崩塌之时,少寂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谢玉昭虽没说什么,出了秘境也默不作声地拉开了距离,心中对他的不满和敌意却不由得减少些许。
俗话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无论他之前有过什么倒反天罡的念头,最终却还是选择将境灵拱手相让,这已经算是十分了不得的改变了。
…总归是个孩子。
她心中记着原主曾说过他们需在一炷香之内离开昆仑,也顾不上后脊愈发强烈的痒意,将早先预备好的符纂捏在指尖。灵力输入的瞬间,符纂上的纹路迎风自燃,幽红似火的焰气舔舐包裹住整张符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