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宓:“...干嘛?”
伏流火言简意赅:“背你。”
“......”
这真诚到有点缺心眼的回答让薛宓罕见地沉默了。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伏流火的后背,只是稍微用了点力,便能感受到粘稠的液体浸透单薄的布料,在她的指尖上留下一抹艳色。
薛宓搓了搓手指,深色莫测地看着他这副好欺负的老实人模样,不知为何,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莫名让她有些烦躁:“自已伤成这个鬼样子还要来照顾我?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是师妹。”伏流火背对着她,好脾气地答道,“临行前,我答应过师尊要照顾好你。”
“少唬我,我了解那老头。”薛宓冷笑道,“他说这句话之前,肯定是让你先照顾好自已,你做到了吗?”
面对她略带讽刺的质疑,伏流火拿出了自已的招牌沉默作为回答,也不起身,像个人机似的一动不动蹲在原地。
薛宓见他如此更是窝了一肚子火,她想踹他两脚泄愤,可刚抬起腿,比诡异的愧疚犹豫更先到来的是她作为支撑的另一条腿忽地一软,重心失衡的感觉叫她寒毛倒竖
伏流火只听身后传来沉闷地“噗通”一声,其中还夹杂着浅浅的抽气与低呼,他下意识想回过身,却被少女口齿含糊的急喝声拦了下来:“不准回头!”
他的动作顿时,听话地又把头转了回来。
“…嘶。”
薛宓捂着磕得发酸的鼻子,咬牙切齿地在心底从自已这条不争气的腿一直骂到这该死的路,她漂亮的眼眸笼上一层朦胧雨雾,在夕阳的照射下,宛有潺潺水色流淌,可惜无人欣赏。
她强忍着愤怒与耻辱,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残存的体面,颤抖着双腿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比身上细细密密的伤口更让她痛不欲生的是滚烫的脸皮
她孤傲一生,何曾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候!
都怪伏流火这个神经病…跟他在一起准没好事!
第213章 if·朱律(二)
薛宓很要强,比任何人都要强。她不允许自已露出示弱的姿态,那种将自已的安危与命运全权托付给另一个人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因此即便她平日里怎样欺负伏流火,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师兄展露出了何种的恶意或是将他的每月份例骗得一点也不剩,或是故意惹出一大堆麻烦往他身上泼脏水,在这种时刻,宁愿忍着满身剧痛一瘸一拐地走回昆仑,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已心安理得地待在他的背上。
但也正是知道自已过往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恶劣过分,她久违地有了困惑。
夜色渐浓,二人身负重伤,先前伏流火硬撑着将薛宓背出这么远也是防止久留秘境会生出变故来,毕竟这世上觊觎神尾的人远不止他们四个,怀璧其罪,若是全盛之时他自然无所畏惧,无奈现下连御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一步一步硬走过来。
如今薛宓恢复意识,又出了祭山的地界,师兄妹二人终于得以喘息,草草在山中寻了处谷地冥想调养,待恢复些灵力后直接御剑回宗。
飞鸟山林木疏密,在月夜的照耀下,显出沉郁的墨色。盛夏时分的夜晚下,蛐蛐儿声夹杂着簌簌风声,衬着周旁望不出去的密林,比起白日多了几分诡谲的静谧。
寻了落脚之处后,伏流火本欲直接盘腿打坐,可忽然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慢吞吞站起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去周旁拾了数根干树枝,借着月色将水分太足不易燃烧的剔出去,动作娴熟地将留下的干柴拢成一摞点燃。
噼啪作响的火焰映在一旁托腮蹲坐的少女脸上,将她凌厉美艳的轮廓柔和,连带往日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也淡去些许。
薛宓盯着伏流火看了许久,不知为何,脑中忽而响起一段对话
那时她已经玩够了栽赃陷害的把戏,但却寻到了新的乐子,那便是成日故意待在伏流火身边套他的话,想要知道这人的软肋是什么,好借此打击他。
某日她提出的问题是:“大师兄,你为何要来昆仑?”
容貌俊朗的青年低垂着眼,一边翻阅手中的剑谱一边答道:“灵霄师叔在外游历时将我带回宗门。”???
这个回答很没意思,过于认真和诚恳,反倒让薛宓失了兴致。
她无趣地撇撇嘴,扯着手中不知从哪摘来的一截花枝,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昆仑?”
伏流火声音平平:“不想。”
“啪”的一声,少女手中的树枝被捏断了。
虽然她本也没打算告诉他,但她不想说和被伏流火拒绝那是两回事。
炽热的火焰蔓上指尖,将残花断枝烧成灰烬,薛宓一把夺走他手中的剑谱,恶狠狠地看着他,怒声道:“你不想知道那我还偏偏要说!”
她凑近了些,在青年黝黑的眸子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已神情倨傲的倒影,一字一句道:“我讨厌黑暗,一刻都无法忍受,尤其是夜晚的森林。记住了吗?”
伏流火仰头看着她,眉目沉静。
他还保持着被夺走剑谱的姿势,听到薛宓这样问,虽然不解为什么要他记住这种事,但也没什么探索的欲望。于是好欺负地点了点头,答道:“记住了。”
......
薛宓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看着伏流火拿树枝戳了戳火堆,让焰火烧的更旺些,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不由得有些困惑和茫然。
真的记住了。
可他为什么会记住?不过是恼羞成怒时的刻薄反击,有什么值得记住的?
薛宓抬起眸,神色莫测地盯着他。
她的视线不曾遮掩,存在感强到不容忽视,伏流火感受到了,却没有什么反应,只垂着眼尽职尽责地拨弄着火堆,影影绰绰的火光在他白玉般的面庞上跃动。
“喂...”脆亮的女声响起,这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薛宓的眸中闪过一丝懊恼,踌躇片刻后,又有些不情愿地换了个规矩的称呼,“...大师兄。”
伏流火没有回答,只微微垂下头表示自已在听。
可少女张口唤了他后却久久不曾出声。他耐心等了片刻,才听到薛宓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顺着夜风落至耳边:“...你知道我很讨厌你,也很想杀了你吧?”
伏流火点点头。
小师妹重复过很多次,他记性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