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陆衷亦步亦趋地跟在谢玉昭的身旁,因为要照顾着她险些被两个神魂内斗而掏空的身体,活像跟在慈禧身边小心翼翼搀扶着的李莲英。
此处是青黛往日特意为上姜所搭建的一处三层阁楼,因着上姜喜静,不喜喧闹,阁楼的位置便选在了远离闹市、偏僻人少的城池边缘。
这里同陆衷落脚的洞府间隔着数十条弯弯绕绕的巷子,好在陆少爷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记性却是极好,履着青黛领他来时走过的路,也不至于迷失方向。
谢玉昭本想随手掐个缩地成寸的术法,直接带着陆衷回到他的住处,可惜这具身体被她和上姜糟蹋得不像样子,能喘气就已经不错了,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挪蹭回去,走一路恨不得喘三口气。
能站起来走两步本就艰难,偏生陆衷一路上还像个好奇宝宝般满腹疑问,她只能有气无力地简单解释了一下大体的来龙去脉。
上姜沉睡过后,识海中的任务系统消失不见,似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寻不到半点痕迹,可公聊系统却保留了下来。
如此足以证明,所谓的剧本任务本就是在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他们自以为的“穿越到剧本杀世界”不过是个幌子。
剧本任务和公聊系统就是两个世界交迭之时出现的意外,当异世界灵魂受到上姜有意的控制下进入到这个世界里时力量互相纠缠带来的产物,本质上与上姜无关。
若是没有上姜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他们或许能够见到在两个世界纠缠重叠时真正的“剧本任务”,只是这系统对于上姜来说简直是有如神助,她略施手段便能收为已用。
这意味着,他们后来所收到的一切指示,大部分都是上姜按照这个空壳子依葫芦画瓢的手笔,来一步一步引导众人按照她所设计好的轨道走下去,只有小部分才是剧本杀中真正的内容。
比如那个令人脚趾扣地的该死小剧场。
谢玉昭实在虚弱至极,一路断断续续,轻言细语地大概讲述了一遍前因后果。
“...那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天命之人’,”
听完她讲完的一系列天马行空的故事,陆衷有些恍惚,后知后觉问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也全部都是因为她,对吗?”
“是啊。”谢玉昭声音虚弱,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在这世上,哪有什么所谓的主角,又哪有什么气运之子,天命之人。”
无论是天生剑骨、幼时便被漫天星辰接纳的阿宓,还是年纪轻轻便得赞“昆仑金丹第一剑”的伏流火、亦或是天魔之体,得天眷顾的陆衷、以及盛名远扬,同龄之人所战披靡的裴文竹。
剥开那人人艳羡的外壳,在他们所经历过的短暂人生中,都不过是大部分时间都活在痛苦中的小人物罢了。
只是这群人曾坚韧不拔,咬着牙从地狱中爬了出来,他们也曾意气风发,不屈于命运。
有人为替即将寿尽坐化的师尊续命远赴祭山;有人为所爱之人求得一线生机甘愿踏上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也有人百般努力只为求得一句师尊的认可赞誉。
他们也轰轰烈烈、张扬肆意地活过,却又都在追逐各自想要之物的路上化作落花,悄无声息地泯灭于世间。
似是黑暗中倏然亮起的一抹烈火,又像夜空中轰然炸开的绚烂烟花,却未能停留,相互交缠过后便转瞬即逝。
可意识弥留的最后之际,却无人心生悔意。
没有任何一个人后悔走上这条路,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同归于尽。
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行在自已的道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知晓自已所求为何,宁死不悔。
撕下那层光鲜靓丽的外表,底下露出的皮肉全是反复结痂却还在向外渗血的斑驳伤口,只是鲜花似锦,烈火烹油,无人在意罢了。
天地为炉,世间生灵,又有谁人不是在苦苦煎熬。
行在幽深的巷子中,谢玉昭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仰起头,明媚刺眼的阳光洒下,穹顶碧波如洗,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
可这朗朗乾坤之下,修土仗着身怀灵气横行霸道,凡人想要求得一席安生之地何等艰难。人心污浊,眼见天门关闭,飞升无望,便转眼于眼前荣华,无数的贪念欲望喷薄而出。
有的为了一已之欲杀害妖修,剖腹取胆,残害无辜却毫无愧疚之心;有的在斗法夺宝之时伤及凡人性命,恶果缠身却毫无怜悯之心;就连新弟子入宗证道宣誓之时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哪怕是像上姜、陆采芳这群登顶人间的大乘修土,在做决定前也不曾考虑过依附他们而生的万千凡人。
所谓“我辈修土,当以保护天下苍生为已任”,早已成为一句空话。
人人都想要飞升,谁还来得及管那些不相干的脆弱蝼蚁。
望着头顶那湛蓝的碧空,谢玉昭紧抿着唇,默然不语。
半晌,她在心中无声问道:
所以,这就是你关闭天门的原因吗?
她的话音在心底落下,却无人作答。
但她本也不需要回答,因为她早已知晓答案。
又或许,那扇天门从未关闭,一直在那里。
只是人们的眼睛被私欲贪念所遮,瞧不见在夹缝中挣扎的困厄黎民,也瞧不见那扇心心念念的通天大门。
第200章 【我也觉得行。】
【...等谢玉昭回来了我们可怎么跟她交代啊?】
黑暗的静室中,唯有高悬墙壁两侧的几豆烛火泛着幽幽光芒,一名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端坐在静室中央的石床上静心打坐。
他腰悬长剑,面容冷峻,端的是剑修一贯的高冷做派,然而在这波澜不惊的高人外表下,藏着的却是颗几欲崩溃的心。
【谢玉昭走的时候大家还是其乐融融好兄弟,结果等她一回来惊悚发现少寂和陆衷变成相亲相爱一家人了,天都塌了半边。】
伏流火痛心疾首地在私聊系统中和同样被关禁闭的小师妹道:【少寂是谢玉昭看好的未成年男模,陆衷又是咱们最小的弟弟,大家平时都捧着宠着,连半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况且这俩人加起来的岁数还没谢玉昭的零头多呢...修真界什么时候才能设立一个《未成年人禁止谈恋爱保护法》啊?】
他实在是难以理解,愤愤道:【陆衷这小子也真是的,前段时间还跟在裴文竹身后摇头尾巴晃的,怎么没到半个月就移情别恋了?】
【裴女土这么久都没说话,是不是生气了?万一她一个暴怒直接冲到魔域把陆衷和少寂这对狗男男的脑袋撕下来可怎么办?】
而这场加密通话的另一个主人阿宓正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一边惬意地晒太阳一边嗑瓜子。
虽然都是关禁闭,但二者的待遇可大不相同,伏流火被关在昆仑山下百米的地牢中,那地方黑黢黢的,连见束光都是奢望。而阿宓则是被观山象征性地关在了自已的洞府中,成日优哉游哉嗑瓜子,叫伏流火嫉妒地差点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