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一阵心惊肉跳,他知道瞿末予的情绪已经在崩坏的边缘,他可不想遭什么无妄之灾,省去了客套,忙道:“这边请。”
瞿末予跟着经理穿过昏暗的、长长的走廊,经理推开一扇很窄、但厚得惊人的金属门,瞿末予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一片漆黑的房间。
当门被关闭并落锁,瞿末予在黑暗中站定片刻,突然爆发出怒兽的咆哮。
时间的流逝已经无法被准确的感知,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包括时间。
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本就黯淡的光线还被遮去了大半。
那人语带一丝调侃:“开灯了。”
屋内突然亮了起来,瞿末予偏过头,紧闭双眼,慢慢在刺痛中适应光线。
他所处的“房间”其实是一个正方形的金属盒子,只能如此形容,因为里面除了嵌入式的柔性灯带和一个开关、一个紧急求救按钮以外,什么也没有。
被漆成深蓝色的厚金属墙壁上,布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碗形坑,活像是巨人一顿乱拳捶出来的,令人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力量能造成这样的破坏,实在是触目惊心。
那人看着缩在角落里、衣衫破烂的瞿末予,“啧啧”两声:“你会费收少了。这个释压舱昨天刚到,用的是新研制的一种合金,柔韧性和硬度都更好,可他妈贵了。”
瞿末予慢慢转过脸来。
来人穿着一件普通的黑T恤和牛仔裤,身材高大健硕,不讲究剪裁的休闲服却遮不住那衣料下起伏的肌肉线条,简单的迈步摆臂之间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他有着短短的发茬和小麦色的皮肤,一双眼眸鹰隼般锐气十足,周围萦绕着危险的场域,这是一个有着绝顶英俊的相貌却让人不敢直视的男人。
他出身军旅世家,特种兵王,顶级alpha,名叫俞风城。
也只有这种背景的人,能拿到特殊合金的商用许可。
俞风城看着瞿末予,那张脸之颓丧和狼狈,让他愣了一下,他意识到瞿末予的状态比想象中还差,便收起嬉笑的态度,试探地问道:“你怎么了?”
释压舱,顾名思义,就是给alpha释放压力的地方,受到法律和道德的约束,alpha在正常环境下不能使用信息素伤害他人,尤其是拥有着生物武器级别信息素的顶级alpha,在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必须找一个途径发泄出来,于是释压舱就在城市中应运而生了。
通常来这里的alpha都是带着怒火,但瞿末予带着……悲伤,这实在反常。
瞿末予靠着墙,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喃喃道:“他不要我的标记。”
“什么?”俞风城没有听清,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是不太确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他不要我的标记。”瞿末予的嘴唇轻颤着,“他说,如果我敢再标记他,他就把腺体摘掉。”沈岱的话像魔咒一样盘旋在脑海中,逼得他要发疯。他说着,眼泪就那么静静地顺着面颊淌了下来。他抬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便渗出指缝,他在哭吗,他竟然哭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已经快要忘了眼泪是什么滋味儿了。
心脏太痛了,眼泪就像一种诗意却残忍的表达。
俞风城沉默了。
同为S级alpha,标记在他们心目中的价值之高,可以与生命、自尊、财产并论,虽然他不知道瞿末予说的是谁,但能让一贯利益至上的星舟太子爷心甘情愿给出标记的,必定是极为珍爱之人,这种情况下遭到如此狠厉的拒绝,岂不等于真心和尊严都被碾碎了踩在脚底下践踏。
换作他,他也受不了。
俞风城后悔过来看“热闹”了,他并不擅长开解别人,尤其是这样的打击。他犹豫片刻,问道:“为什么是‘再’?”
瞿末予张了张嘴,哑声说,“我在易感期标记过他,我让他洗掉。”回想自己干过的一件件蠢事,他恨得咬牙切齿,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的omega和孩子,如果、如果他早一点意识到对沈岱的心意……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他造的孽现在要悉数偿还。
俞风城皱起眉:“我听说周家要和你解除婚约,因为外面有人给你生了个小alpha,是他吗。”
瞿末予没有回答,默认了。
俞风城靠在墙上,感到阵阵头疼:“我先送你去休息室,你现在需要补充好能量,才能出去解决问题。”
第九十二章
沈岱在医院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他的发q热退了,身体依然不舒服,但完全清醒了过来。
昏迷前发生的所有事他都想起来了,所有的混乱、绝望和不堪,所有瞿末予带给他的无处可躲的阴霾。
身上的白榆信息素很淡雅,但也闻得很清楚,他不知道白向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更不知道瞿末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们好像被绑在了一辆失控的车上,狂飙着冲向断崖,谁能阻止毁灭的降临?
沈岱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那里只有表皮伤口小小的结痂,他知道瞿末予最终没有标记他,但他依然心有余悸。
或许世上很多人认为,顶级alpha的标记是通往名利场的邀请函,但对于他来说,那是一颗毒苹果,他曾为之付出人生脱轨的惨痛代价,他绝不再重蹈覆辙。
当他说他要摘掉腺体的时候,是认真的,如果没有腺体,如果他不是omega,是不是就能减少许多苦难。至少他不会再经历任人宰割的发q期,也不会再受控于瞿末予的信息素,就算是以健康为代价,若能破除这与生俱来的枷锁,又有什么不值得。
他想,等到丘丘三岁之后不再过度依赖他的信息素……
对了,丘丘!
他环视四周,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便拉下了呼叫铃。
很快地,护士推门进来了,紧随其后的是兰姨。
“阿岱,你醒了。”兰姨的笑容很勉强,好像心事重重。这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人,不大会掩饰情绪。
沈岱却什么都不想问,他好像对除了丘丘以外的事物都不关心了,包括他自己,他问道:“兰姨,丘丘呢?”一张嘴,声音沙哑,他这才感觉到喉咙干涩刺痛。
兰姨倒了一杯水:“你放心,丘丘在家,保姆看着呢。”
“我手机呢。”
“我不知道啊,你到这儿的时候就没有手机。”
一定是还在程子玫家里,沈岱心想,没有手机也好,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羞耻感已经算是低等级的折磨,更多、更深重的是歉疚,对于给他们带来那么多的麻烦。
“要不要我问问小吴?”兰姨道。
“不用了,打开监控让我看看吧。”
兰姨打开手机里的软件,沈岱见丘丘在睡觉,才放下心来,他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阿岱,你要上厕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