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沈椿忙侧过脸,袖子擦了擦眼泪:“我就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太好了,你?也太好了,好的跟假的一样。”
谢钰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不?是?我好,是?你?好,你?本就值得最好的。”
沈椿有些迷懵地看?了他一眼,谢钰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走吧。”
上一世婚前?万氏蓄意祸害沈椿名声,以至于长公主对?从天而降的便?宜儿媳心?存疑虑,大婚第二?日便?没急着让她?认亲,但这回?自然是?没这回?事儿了,因此谢家主屋的正堂里乌央乌央坐满了谢氏的嫡亲。
他们见谢钰牵着新婚妻子入内,一双双眼睛便?齐刷刷瞧来,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谢钰身畔的娇美少女,就见她?礼仪生疏,举止也不?大熟练,在?仪态优雅的谢钰身畔格外露怯,他们难免心?知议论?,暗地里也将这位新妇看?轻了些。
她?敬茶时身姿略有僵硬,长公主一向是?厉害挑剔的,诸人本以为沈椿要当场吃个?挂落,谁料长公主却一直笑盈盈的,仿佛对?新妇极为满意。
除了份例的赏赐之外,她?还拔下鬓边一只绚烂夺目的朱雀流苏步摇插在?沈椿面前?,发自肺腑地微笑道:“三郎十五六岁便?开始议亲,过了七八年才娶到妻子,我只盼着你?们一世琴瑟和鸣,恩爱和睦。”
沈椿虽然出身寻常,但人良善勤恳,还知道上进,徐女官来她?这儿回?话?的时候每每赞不?绝口,最重要的是?,自己儿子是?真的对?她?钟情无比。
这世上所谓的婆媳矛盾九成都源于儿子,既然谢钰喜欢,沈椿人品又出众,长公主自然是?一心?盼着儿子儿婿能够和和美美的,至于什么礼数规矩,慢慢学起来也就是?了。
有她?帮沈椿撑场子,旁人自然不?敢轻慢,态度也跟着和善起来,只是?有个?谢家的姑祖母仗着自己辈分高,笑呵呵地说?了句:“要我说?,三郎和三郎媳妇是?天赐的缘分,要不?然三郎媳妇在?宫里落水,怎么早不?落晚不?落,偏偏就落到三郎眼前?了呢?”
她?之前?想给谢钰和自家孙女牵个?线,没想到被一口回?绝,她?心?里憋着气儿呢,这话?便?透着股阴阳怪气的意味,只是?她?辈分最高,行事素来胡搅蛮缠,长公主和谢钰都不?好和这等糊涂人计较。
要搁以前?,没人给她?撑腰,沈椿也不?敢惹事儿,遇到旁人无故嘲讽她?估计闷不?吭声就忍了,但她?转念一想,现在?可不?一样了,谢钰说?她?特别好,她?值得被人喜欢,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凭什么要受人讽刺啊?!
她?这么一琢磨,心?里立马冒出了火儿,昂着脑袋道:“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婚事是?皇上下圣旨赐的,您要是?对?这婚事有什么疑问,您不?如进宫去问问皇上。”
谢家这位姑祖母当她愚钝,还以为她?听不?懂呢,没想到她?不?光听明白了,还立马一刀捅了回?来。
她?面色讪讪,皮笑肉不笑:“我不过玩笑一句,三郎媳妇怎么还当真了?”
沈椿也学着她?的样子,怪模怪样地笑:“我也是开玩笑呢。”
长公主适时地吩咐开席,等吃完饭回?去,沈椿才有点忐忑,问谢钰:“我刚才当中跟长辈那?么说?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谢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做的极好,以后出门在?外,若是?有人欺负你?,务必要像方才一样反击回?去,若是?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第一时间来告诉我,记住了吗?”
沈椿认真点了点头。
她?婚后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她?和谢钰情分极好,俩人就跟认识了很多?年似的,长公主这个?婆母待她?也极好,在?家里事事悉心?教导提点,外出宴饮交际也时时带着她?,方便?她?以后人情往来。
今儿参加完荣国公的寿宴,沈椿去解了个?手,回?来之后脸色便?煞白,好像害了场大病似的。
服侍她?的碧月吓了一跳,忙问:“夫人,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沈椿嘴唇轻颤了下,似乎才回?过神来,立即摇头:“不?用,我没事,我,我就是?晒着了。”
她?往前?头长公主坐的马车上看?了眼,低声道:“这事儿你?别告诉公主和谢钰,免得他们担心?。”
碧月虽然忧虑,但见沈椿执意不?肯,便?也只能先扶着她?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之后,沈椿才慢慢地软下身子,整个?人仿佛瘫软了一般,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还发着抖。
她?方才见到了陈元轶。
陈元轶拦住她?的去路,话?里话?外威胁了她?一番,他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封契书,胁迫她?若是?不?听从自己的吩咐,便?要把她?给他做妾的事儿公之于众,让她?在?长安再无容身之地。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人,摆脱了过去困苦的日子,和自己喜欢的人结为夫妻,又有了自己的家,偏偏在?她?对?未来充满期盼的时候,陈元轶从天而降,打碎了她?的美梦。
她?心?口发凉。
陈元轶不?光手里有纳妾文书,官府那?边儿也被他做了手脚,有了记档,如果告诉谢钰,他能信任她?吗?他会不?会因此嫌弃她?,讨厌她?,从此再也不?理她?了?
如果不?说?,难道她?要一辈子听陈元轶摆布吗?
她?仿佛被拉进旋涡里,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谢府,直到旁边传来谢钰一声轻唤:“昭昭?”
沈椿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看?向他:“怎,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天色都晚了,我本想叫你?用晚膳,叫了你?几声,你?却总不?理我。”谢钰指了指外面:“你?瞧,太阳都下山了。”
沈椿顺着他的手指向窗外望去,发现天色果然黯淡下来,她?如梦方醒一般:“咱们去吃饭吧。”
她?这般反应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谢钰握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略一掐算时间就想起来,陈元轶差不?多?是?这会儿到了长安得了代王的信重,昭昭出了什么事儿便?不?言而喻了。
他反应过来之后,放柔声音:“昭昭,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沉默良久,沈椿却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垂着脑袋:“没,没什么啊。”
谢钰一顿,心?中隐隐生出挫败来。
他知道昭昭活在?世上没什么安全感,一直害怕失去,所以他努力地想对?她?更好一些,想让她?能够放下心?防,更信任自己一些。
他以为两人对?彼此已经足够情深义重了,没想到在?昭昭心?里的某一处,仍是?不?够信任他的,他禁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以至于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如果搁在?以前?,谢钰必定咄咄追问,但现在?,他只会心?疼昭昭曾经遭遇的那?些事儿,心?疼她?回?长安之后还要被歹人胁迫,若两人能够早些相遇,他定不?会让她?遭受如此苦楚。
他微微一笑:“没事就好,快去洗手吃饭吧。”
这顿饭沈椿吃的味如嚼蜡,都不?知道桌上有什么菜,直到面前?多?了一碗野菜面汤,她?才有些错愕地看?向谢钰:“你?从哪儿弄来的?”
她?小时候没饭吃,经常进山挖野菜吃,这玩意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滋味却鲜甜得很,只是?野菜在?山里常见,在?谢府这样的朱门绣户可是?没有的。
谢钰随意道:“今天去郊外佛寺办差,路上看?到这种野菜,想起你?偶然提起过一回?,便?给你?挖了一小篮。”他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颔首称赞:“难怪你?小时候爱喝,果然清鲜无比。”
沈椿低头摩挲着汤碗。
等用完膳,谢钰正要起身沐浴,沈椿鼓起勇气喊了声:“谢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