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快行至谢府,长乐终于按捺不住,再次问道:“小公爷,您真的向皇上请罪了吗?!”
谢钰神色颇是平静,还?有心?思手捧书卷翻阅,听到长乐发问,他才抬起头,唔了声:“的确是我的疏漏,才将谢无忌放回突厥。”
长乐心?瞬间一沉,语调愤愤:“好色糊涂,和突厥王女生下?谢无忌的是国公爷,识人?不清,重用谢无忌,让他得以和突厥勾连的是陛下?,就算往后数一百个,这罪怎么?都轮不到您头上!”
他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慌:“小公爷,难道您真是为夫人?顶罪...”
谢钰静静看向他,他慌里?慌张地住了嘴。
谢钰这才收回视线,合上书页:“此事若落到我身上,至多不过停职贬官,可若是落在她身上,只怕她此生再难安宁。”
他这话说的倒不假,世人?都知他无罪,他来认罪,皇上定不敢重惩,但这罪名落到沈椿头上,那可是实打实地胁从叛国罪人?,更不必说她当日被谢无忌蒙骗利用接近吴阿双,致使?□□险些有失,这一条条追责下?来,等于她一条性命都攥在了皇上手里?。
长乐心?知他说的在理,仍忍不住道:“咱们可以想想旁的法子?,您未必要亲自顶罪吧,如?此一来,岂非亲手把把柄递到了皇上手里?。”
“从我说谎的那刻起,就已经落下?把柄了,所谓大道直行,我不过凡人?,并非神仙,既然做了有违大道之事,总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谢钰神色坦然,淡泊犹如?山间明?月:“皇上不管是扣押父亲,还?是降罪于她,其意不过在我,既如?此,那便让我来了结此事。”
他似乎出神,顿了顿才道:“何?况,这也并非全然坏事。”
长乐还?欲再言,马车已经行至谢府,长公主显然也已经得到风声,瞧见谢钰便一脸怒色,她遣退了堂屋的下?人?,又关?上门,这才劈头骂道:“你可是疯了!”
谢钰一叹,再次掀衣叩拜:“是儿子?无能,让母亲为我担忧了。”
长乐神色冷厉:“我问你,沈氏当真和谢无忌搅合在一起了?你是为了给她脱罪才主动背了这口黑锅?!”她说着说着,忍不住骂道:“竟是我看走眼了,她怎么?是这样没心?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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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钰微微皱眉:“母亲。”
他轻描淡写地道:“是谢无忌使?了手段带走她的,并不干她的事,说来说去还?是我的过失,不慎牵连到她了。”
如?果不是谢无忌蓄意隐瞒了自己要投效突厥一事,她根本不会选择他,这点谢钰还?是敢担保的。
而?且如?果不是被谢无忌利用,她怎么?会搅合进□□一案?
闻言,长公主半信半疑:“那她现在在何?处?”
说谎这事儿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会容易许多,谢钰顿了顿:“谢无忌捉住了吴匠人?之女,欲以她交换沈椿,我同?意了,又在山间设伏,她不慎失踪,如?今去向不明?,我让人?留在边关?继续寻她。”
长公主张了张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半晌,她才叹一声:“你才是真正没心?肝的。”
谢钰眉间浮上一缕涩意,萧瑟犹如?秋日里?飘零的落叶。
长公主很快振作起来:“罢了,既然事情已出,多说无益,你既主动授人?以柄,皇上不会放过你的,你拿出个章程来,好生应对吧。”
说起正事儿,谢钰很快从容起来:“母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关?于如?何?给谢钰定罪一事,朝上很快展开了激烈讨论,大多数人?都觉得谢钰实在冤枉,分明?是皇上识人?不明?,大肆任用叛徒,最后却是谢钰来顶了这口黑锅!
只是圣上之过,却不好明?说,大家只能上书让陛下?罚谢钰几个月薪俸意思意思便罢了,没想到皇上执意要贬官,多方角逐了半个多月,最终将他贬为了六品蓟州同?知,令他即日起赶赴边关?,不得延误。
蓟州靠近边关?,与河道东紧挨着,处处险要,更加上这里?气候苦寒,可不是什么?丰饶之地,他本是三品中?枢官员,这一下?竟是连贬了六七级,罚的不可谓不重曾经权倾朝野的重臣,竟在一夕之间失了势。
圣旨一下?,众人?难免替谢钰抱了一番不平。
谢钰却无暇顾忌众人?心?思,临行之前,他孤身去了趟皇子?府。
二?皇子?是嫡长所出,皇后又出身世家,他本来是毫无疑问的一国储君,皇上已经下?旨先?封他为亲王,亲王府都修建好了,谁想到造化弄人?,在一次地震中?,二?皇子?双腿尽废,甚至不能传承子?嗣,原本门庭若市的皇子?府霎时冷落下?来,皇上也不提封他为亲王这一茬了。
有一个老仆在前带路,谢钰沿着走廊穿行而?过,只觉得门庭冷落,就连下?人?也颇多惫懒,地上随处可见杂物落叶。皇后过世之后,他遭这般冷待,皇上竟也不管不问,一副由他自生自灭的架势。
二?皇子?身畔也仅有几个忠心?老仆服侍,他斜靠在床上,见着谢钰来,上下?打量他几眼,居然微微笑道:“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和谢钰少年相识,两人?意气相投,脾性也相似。
此时此刻,谢钰也冲他微微一笑:“我以为殿下?会如?旁人?一般,张口先?宽慰我一番。”
二?皇子?摇头失笑:“你的本事,留在长安和人?勾心?斗角本就是浪费,自来英雄造时势,你就该去那些险要之地,方能见得真本事。”
谢钰道:“谢无忌在朝中?盘桓多年,掌握不少朝中?机要,我得去往边关?解决了这祸患,方才能安心?。”
二?皇子?又问:“你去边关?我不意外,只是你为何?把自己安排在了蓟州?我以为你会去往河道东一线。”
谢钰有片刻失神,微微顿了下?,方才道:“为了弥补我曾经之过。”
二?皇子?见他不想多说,也就不再追问了,只叮嘱道:“你此去恐怕不能太平,有的是人?想看你落难,取你性命,你多留神吧。”
谢钰颔首:“多谢殿下?关?怀。”
第二?日清晨,谢钰一身青衣,仅带着两个仆从,在送行人?或叹惋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披着晨露踏上了去往蓟州的那条路。
.......
蓟州,长风城下?辖的良驹镇。
沈椿绕着一处民居转了两圈,仔仔细细地把房子?从里?到外看了一遍,最终和牙人?拍板:“就定这间吧,价钱能不能便宜点?”
第 82 章
“小公爷, 您的伤要紧,实在?不行咱们先返回长安吧!”
林间官道上,长乐小心把谢钰扶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青石上, 神色担忧。
谢钰在?朝为官多年,处事?公正, 秉性?磊落,欣赏崇敬他的人固然极多,但也得罪过不少奸邪小人, 尤其是皇帝又?铁了心要把他一撸到底, 最好让他永不还朝。
他这路程不过走?了三分之?二, 居然遇到了五六波刺客,那些鼠辈瞧着有?利可图, 铁了心要取他性?命,谢钰如今身份比不得之?前贵重,即便?谢家派了精锐部曲保护, 也是鞭长莫及,依然抵不过一波一波蚂蟥似的刺客,谢钰因此?负伤,断了两根肋骨,至今未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