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郭仲恺道,“当初给江映月验尸的,是梁法医。他在结案后就辞职了,说是回老家伺候老娘。可我前日托人去找他,发现他在辞职不久后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他这是替新光会办完了事,被灭口了!”袁康冷声道。
“很有可能。”郭仲恺点头,“老梁在巡捕房里干了一辈子,但听说他留下的遗产居然有两万块,以至于他的遗孀正和他老娘打官司争遗产。”
“这是新光会给他的卖命钱!”袁康越发确定自已的推测,“江映月肯定没有死。孙开阳对她纠缠不休,她假死逃走,并且收买法医伪造死亡。然后她又派人杀了孙开阳。总长,宋绮年是无辜的!应该立刻取消对她的通缉!”
郭仲恺刚要回应,小杨满面红光地推门而入。
“总长,有大鱼出水了!魏史堂来上海了!”
郭仲恺拍案而起:“你确定?”
“魏史堂?”袁康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他不是个所谓的‘大将军’吗?早些年在华中一带有些势力,后来被北伐军打得跑进山里躲起来了。”
“就是他!”小杨道,“今早九点左右,西货运站附近的巷子里发生了骚乱,有人开枪打劫。警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跑走了,但抓到了几个被落下的伤员,其中一个还是魏史堂的副手马彪。马彪交代,魏史堂来上海了!”
“可魏史堂不在老窝里待着,跑回上海来做什么?”郭仲恺纳闷,“他在巡捕房里可是榜上有名,身上有好几桩命案呢。”
小杨更加兴奋:“您猜怎么着?马彪交代,魏史堂这次冒险跑回来,是为了抓他的侄子。他们魏家当年家产分得不均,大份的在侄子手里。那侄子之前一直躲在美国,最近才回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魏史堂这才冒着被抓的风险跑出来了。”
“等等!”袁康的神色一时十分古怪,“魏?美国?魏史堂的侄子是……傅承勖?”
“诶?”小杨惊愕,“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是审了马彪才知道傅承勖原本姓魏的……”
郭仲恺也朝袁康瞥了一眼。
“我的消息一向灵通。”袁康理直气壮,“傅承勖被魏史堂抓去哪里了?”
“南边三里镇下面的吴家村。”小杨看着口供,“那里有个吴家庄,主人和魏史堂认识,借了庄子给他用。”
“小方,把能带上的人都带上!”郭仲恺拉开抽屉取出配枪,“一定要乘此机会将魏史堂抓住!”
看这架势,郭仲恺是要亲自领队了。
“哦,对了。”小杨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司令部的联络员来了电话,说他们的探子发现了宋绮年的踪影,叫我过去和他们一道抓人。”
轰的一声,袁康的头皮顿时炸开。
傅承勖前脚被抓,阿狸后脚就暴露了行踪。这傻丫头肯定是前去救傅承勖,被司令部的探子发现了!
第六十三章 她没有死
阴云低垂,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一场夏日暴雨随时都会降临。
两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驶入北郊的一座农庄里。车轮碾过凹坑,溅起一大团污水。
打手将傅承勖拽下了车。
傅承勖被捆得像是一个顶着鸟巢的人肉粽子,英俊的脸上多处挂彩,可他依旧带着闲情打量着这一处庄子。
“没错。这里就是吴家的西郊庄子。”一个满头白发、挺着将军肚的老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忽略他满脸沟壑般的皱纹、垂如水袋的双颊,和酒色过度产生的肿泡眼,老人高大的身板,笔直的鼻梁和方正的面额,都和傅承勖有些相似。
这老人便是傅承勖的亲五堂叔,让郭仲恺拍案的匪首,魏史堂。
按理说,魏家是巨富的盐商之家,家中男儿就算再堕落,也不至于落草为寇。但这魏史堂年轻的时候就是家族里出了名的浪荡子,不学无术,成日和三教九流厮混。
有些小聪明,但贪婪、自私、油滑,是长辈们对魏史堂这个子弟的评价。
他们这一房分家,魏史堂也没落得多少好处。他一气之下从军去了,竟然给他混成了手下有数十兵卒的本地小军官。
魏史堂并未参与那一桩兄弟阋墙的惨案,但他在魏家垮了后,仗着自已抢来的家产,招兵买马,成了当地一个小军阀,很是耀武扬威了十来年。
而后北伐大军过境,魏史堂被手下副官出卖,投诚不成还差点被诛。
一个人要是往下滑,那是很容易的。
魏史堂带着残兵残将逃进了山里,顺水推舟做了土匪,又干下了不少杀人越货、绑架撕票的血案,也借此跻身了郭仲恺通缉榜的头几名之一。
岁月并没有优待魏史堂。他今年不过才刚过半百。那些保养得好的富翁们看着不过四十出头,可魏史堂已白发沧桑,行走间看得出腿脚有些不便了。
山中湿寒,显然不大适合老人家常居。也难怪魏史堂会如此迫不及待地下山来抓傅承勖。
光阴不容他再等下去。
魏史堂亲自押着傅承勖朝庄子后院走去,一边道:“吴老板听我说了你打算偷他的古董后,便一口答应把庄子借给我们使几天。这儿没人打搅,我们叔侄俩可以好生叙叙旧。”
傅承勖扑哧一声笑:“早知道吴老板如此慷慨,我就直接向他讨要那木雕了。”
魏史堂讥嘲:“你这乐天的性子,倒真像你爹。死到临头了都还不知轻重。”
傅承勖笑容依旧:“五叔背着好几条头号通缉令,随便哪一条都能判个死刑。可您居然被某些人几句话煽动,跑回来绑架我,才是不知轻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史堂紧咬牙关,“你在美国一躲就是十几年,想要找你可太不容易了。如今你自已送上了门,我岂有放过的道理?”
魏史堂在傅承勖背后用力推了一把,将他推进一间库房模样的木屋内。
手下们将傅承勖的双臂拴在屋子中央的一根铁锁上,再将一根绳索套住他的脖子。一拉铁锁,傅承勖的双臂扯着身子腾空,只有脚尖能勉强着地。
魏史堂露出阴恻恻的笑,摸了摸眉尾的刀疤:“去,让三少爷好生领教一下咱们黑风寨杀威棒!”
手下一拥而上,朝着傅承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拳拳到肉,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傅承勖牙关紧咬,发出闷哼声。
魏史堂冷笑着看了半晌,才慢悠悠地叫了一声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