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嫣也给自己化了妆,弄好之后,滕蕙还是觉得不够,从草木灰抹到两人头上,让头发看起来不那么乌黑光泽。
而后,两人带着随身的物什,从滕蕙以前出入的狗洞钻出去。
这个宅子所在的地方,本就是偏僻的郊野。天寒地冻,两人在路上走了许久,也没见什么人。
好不容易看到有乡人驾着一辆马车经过,滕蕙上前去问能不能载一程,那人听到她说要去蒋桥,脸色一变。
“你二人是从何处来的?”他打量着滕蕙和虞嫣,“莫非就是蒋桥出来的?”
滕蕙忙道:“我兄弟是北平郡人,在蒋桥有一位舅父,母亲让我们去探望探望。”
乡人摇头:“劝你二人莫去了,也莫与人说你们有亲戚在蒋桥。你们在北平郡不曾听说虏疫的事么,蒋桥前阵子有许多人得了,本是要封村封乡,可这般时节兵荒马乱,官府也不管,只任由乡人自生自灭。你们那舅父若是不曾逃出来,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二人面面相觑,虞嫣道:“可我们奉母亲之命出来,总不好连个信也没有就回去。”
“我也就这么一说,去不去自是由你们。”乡人道,“那虏疫你们可曾见过?浑身发疮,扛不住的便会溃烂流脓而死,甚是凄惨。此疫传播甚烈,稍有接近便会染上,你们还年轻,家中有父母要奉养,何必去冒这危险。”
滕蕙叹口气,道:“此理我等何尝不懂,只是既然来到了此处,就算远远望一眼也比半途而废的好。”说罢,她看了看乡人的马车,道,“足下这马看着脚力不错,不知可是自家的?我二人着实疲惫,足下可否将马连同车子一道卖给我等?”
乡人听得这话,有些诧异,打量了一下滕蕙。
“你要买这马车?”他问,“你们怕是买不起。”
“总有个价。”
乡人犹豫了一下,道:“如今到处兵荒马乱,车马难寻,我这马车,就算到附近乡中市集上卖,也少说要五千钱。”
滕蕙笑了笑:“好说。”
虞嫣看着滕蕙,也觉得诧异。
她们从那边过来,除了个登山包什么也没有,滕蕙也不曾在宅子里搜刮什么值钱的东西在路上有,她打算用什么来付钱?
不料,滕蕙伸手在包裹里摸了摸,没多久,摸出一块剔透的红宝石。
虞嫣无语。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那天滕蕙在小商品市场里买的。
“这是我家传之物,如今这世道,也只好用来花销花销。”滕蕙将红宝石递给乡人,“足下要是觉得能收下,我就用这宝石与足下换这马车,如何?”
乡人看着那红宝石,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他仔细地端详,目光闪闪,却似犹豫不决。
“这……”他说,“这怕是……”
虞嫣见状,对滕蕙道:“你这莽撞脾性,真是全无一点计较。这家传之物如此贵重,怎么能轻易给别人。我等已经走了许久,也不在乎走多一日,还是走着过去好了。”
说罢,她拉着滕蕙就往前走。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那乡人挽留的声音。
“二位且慢!”他驾着马车走过来,道,“你们既然想要这马车,成交便是!”
说罢,他从滕蕙手中接过宝石,又仔细看了看,仿佛怕她反悔一样,即刻收起来。
“蒋桥就在十余里开完,你二人走快些,下午便能到。”他说。
滕蕙从他手中接过赶车的鞭子,笑了笑:“如此,多谢足下。”
这马车其实并不太好,拉车的马走得慢吞吞的,车厢也是用来拉柴草的那种,粗糙简陋。
不过有了马车总比走路快,也轻松一些。虞嫣想到这车只值不到一杯奶茶,毫无怨言。
“你也真做得出来。”路上,虞嫣瞥着滕蕙道,“用一块假宝石换了人家马车。”
“什么假的。”滕蕙不以为然,“我问你,这宝石,这边的人能造出来么?”
这话,她问出来颇有自信。
在那边批发的时候,滕蕙曾向店家仔细问过这宝石的工艺,店家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滕蕙虽然听不懂那些名词,却知道了这东西在这边不可能做出来。而在这边,就算是西域琉璃这样的人工制品,也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颜色和净度。
虞嫣当然也知道她的这些道理,看着她:“这边做不出来,你就当真的卖?”
滕蕙奇怪地看她:“谁说我要当真的卖?这若是个真石头,一百辆这样的马车也换不到,我却只拿它换了一辆,岂非天大的良心。”
奸商。虞嫣只得闭嘴。
两人驾着马车一路往蒋桥而去,很快,虞嫣就感受到了时局的动荡。
路过大些的县城乡邑的时候,能看到路边有不少的流民,穿得破破烂烂,在禾草搭着的窝棚里瑟缩着,面黄肌瘦。
虞嫣甚至还看到了死尸,一动不动地躺在路边,身上盖着草席,露出光溜溜的手脚。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惨状,只看了一眼,就吓得不敢再看。
滕蕙却似乎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只顾着赶车,丝毫不浪费时间。
“这天下,怕是难了。”
午后,两人在一处茶舍里落脚,吃热饭果腹的时候,虞嫣听到邻座的客人感叹道:“堂堂京畿,天下首善,短短半年竟落得这般乌烟瘴气的境地,当真教人痛心疾首。”
“是啊。”对面一人道,“也不知圣上到底是怎么了,许多人说他已经驾崩了,却不见发丧。照理说,袁氏当下掌握了圣上和朝廷,自可为所欲为,将陈王立为太子。可这么几个月过去,竟是无所动作。”
“他们能有什么动作,外强中干罢了。”那客人冷笑道,“且不说周氏那边也有几分能耐,但说广陵王,那几十万大军是好惹的?我看袁氏是投鼠忌器。”
“既然如此,又何必做下这乱事?”对面摇头,“还遇上大疫,弄得民不聊生,可怜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