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李春风笑了笑,放下幕帘,漫不经心说:“想必四处都是这样的场面吧?”

“宋公子惯常得人喜爱,只不过我瞧着,今天的雅集风头最大的,还是裴公子。”月生说。

“你说来听听。”李春风晃着扇儿,好奇问。

“裴公子有才名,又擅丹青,姑娘们都想求他一幅小像,题两句诗的。”月生提议,“姑娘何不去看看?顺道瞧瞧小碗是什么运道。”

月生阴阳怪气的本事,当真一绝了。李春风含了颗冰葡萄,说:“去就去,你都不嫌我丢人,我更不嫌了。”

“姑娘何必说谎,你何曾害怕丢人了?”月生笑盈盈上前,打起帘子,为李春风让开道路。

李春风瞥了她一眼,俯身走出了亭子。

尚未靠近,李春风便已听见盈盈笑语从亭后的幕帘传来。裴溟轲身旁有男有女,绕着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李春风压根无法靠近,只立在外头打了一眼。

裴溟轲松挽着袖子,露出洁白有力的手臂,正俯身在桌上认真作画。周围人,看得懂的啧啧称赞,看不懂的交头接耳,只无人觉得无趣要走。

裴溟轲是天子门生,开国来头一榜的进士,是真正上了金殿面见过圣人的。雍州各路人自然都仰慕他,男男女女,谁不想凑上来搭些关系。

自然,姑娘们更喜欢裴公子容色清秀,性情温厚。

待裴溟轲将这幅墨荷画毕,换笔题诗钤印,一气呵成,众人无不赞叹,争相传阅观摩。

有大胆的姑娘,已趁着人多热闹,提议说:“裴郎难得来,何不多留些墨宝?再画几幅小像么。”

姑娘们都偷笑,无有不应和的。就连一些公子也说:“裴兄,常言艳福不躲,你就顺了姑娘们的意吧,不然还真不知她们要闹出些什么来。”

裴溟轲浅笑婉拒,哪里能抵挡这洪水般汹涌的热情。

“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别把我请来的客人累坏了。”忽而,一道明朗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宋不知带着一帮人走过来,似来看好戏的。

李春风用扇子挡了挡脸,宋不知微不可察地瞥了她一眼,他脚步不歇,踏过人群自然分开的道,来到裴溟轲身边。

裴溟轲礼数周全,十分感激宋不知的“搭救”。

“裴兄好不容易来一趟,反让他们给劳累了。”宋不知虚扶住他,“我还一直没机会向裴兄再讨一幅墨宝呢。走走走,咱们不同他们一道玩耍。”

宋不知说着,捏住裴溟轲的手,作势将他带走。

围观众人哪里肯依,有人推,有人拉,有人扯,有人拦。大家笑作一团,场面又是热闹,又是混乱。

宋不知无法带裴溟轲突破人流包围,终于有人提议:“竟然宋公子也有心求裴兄一幅墨宝 ,不如咱们就在这里,让裴兄最后再画一幅美人图如何?”

宋不知叫好,说道:“可惜场面下,并无美人,如何画图?”

这话惹来一阵嗔怪,尽是姑娘们恨不得都拿丝绢丢这个口无遮拦的。

裴溟轲连连摆手,却如何也婉拒不掉,连宋不知都劝他:“看来今日我也救不了你了,裴兄不如答应了吧。”

裴溟轲苦笑,只好说:“最后一幅,诸位莫要再为难我了。”

大家欢喜不已,招来家丁,重新摊开桌面,备好笔墨,焚香抚琴,等着裴溟轲挥毫创就。

裴溟轲悬臂构思,抬眼见李春风站在不远处的杨柳树下,杨柳依依,美人袅袅,眼前已有一幅现成的画作。

他缓缓搁笔,说:“三姑娘,你来呢。”

场面有一瞬的窒息,伴着裴溟轲亲昵的呼唤,所有的喧哗都沉寂下去。无数道目光朝李春风射来,其中有好奇的,有诧异的,自然也有怨毒的。

李春风面不改色,歉然行礼,说道:“我是没有读过书的,亦不会作画,裴公子让我过来,我可帮不了你。”

她声音甜软,眉眼含情,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痴傻潦草的傻子?在场众人,无不面露诧异,低声交头耳语,只怕狐妖上身的传言,就要占领上风了。

周遭的窃窃私语,裴溟轲并不在意。

“三姑娘就静静的站在我面前,便是帮了。”这话说得暧昧不明,懂事理的人都知道里头的意思,一时有人开始觑宋不知的脸色。

宋不知显得十分平静,说道:“竟然裴兄相请,三姑娘便过来吧,切勿拂了大家的好兴致。”

李春风爽朗一笑,鼻头微皱,那眼角眉梢的情态颇为动人,一些儿郎已别开了眼,害怕再看下去,心要跳出来。

“连宋公子都开口相请,我只好受下这份殊荣了。”

人群自然分开一条道路,李春风款款来到裴溟轲面前站定。裴溟轲指点她坐在美人靠上,目光细细描过她的眉眼,那认真的劲头,仿佛是肌肤的一寸细纹都不肯放过。

识趣的人,已相继离开此地,避开暧昧氛围。宋不知自是不识趣的,他不但没走,反而接过抚琴助兴的好差事。

一时间,亭中唯剩三人,远观倒更像一幅画。

裴溟轲画了不多时,宋夫人身边的婢女走来,对李春风说:“三姑娘,我们夫人有请,让您过去喝喝茶、吃吃果子,聊一聊私话。”

李春风站起身,活动筋骨,对裴溟轲和宋不知说:“两位公子,我先走了。”

宋不知忙着弹琴,微微颔首,表示知晓。裴溟轲倒送出了亭子,望她走远了,方才回来。

琴音戛然而止,宋不知与裴溟轲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的锋锐交会,早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兵戈操持。谁都没说话,但谁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底。

宋不知负手晃到桌前,观摩裴溟轲的成果,那素纸上的女子,眉眼情态已颇有李春风的韵味。

“裴兄这幅画,倒将三娘画得更美了。”

“三姑娘本就是美的,何须我刻意雕琢?”裴溟轲走上前,搁置了画笔,已不打算再装了,“天下美的东西,趋之若鹜者甚多,宋兄这样晾着她,不理不睬,不怕真有人夺了去?”

宋不知散漫问:“裴兄也在其中?”

“她从来就是我的。”裴溟轲声音极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宋不知耳中。

宋不知不示弱,转过身对他说:“‘从来’要从何算起?谁先来、谁后来,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