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既然是隐藏如此深的间作？他演技高超，骗过了所有人，甚至连北人都以为他与宋渊心不和，何况是李春风？可即便他有他的大义，李春风仍然如鲠在喉。

“所以你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把我们送去雁山寺，所以你任由李萱儿做了个叛徒，任由李昀颉惨死山中，任由赵家人将李氏家眷捉去肆意羞辱！”李春风越说越愤恨，想到孟小娘若不是被她带走，如今已不知是何等悲惨境况了。

这一出戏太大，对于李家人，李通心中有愧。

“三郎之事，我着实未料到。”

“三郎是好孩子，赵九成杀了他，我自会为他报仇。”宋渊在旁劝慰。

只怕李昀颉未必有李通和宋渊所想那般无辜，但这也无关紧要了。

李春风说：“我本打算将一些指认赵家罪状的证据呈给都督，如今看来，已不必要了。都督着实应该发笑，我的确没有什么能够和你做交易的。”

“不，你有。”宋渊目光锐利，沉声道，“我们今日将这一切都告诉你，是要你做一件事。”

“你要我杀了赵南风？”李春风径直说出了宋渊心中所想。

“不错。”宋渊说，“赵南风手里握着赵九成的私兵，杀了赵南风，控制那支私兵，我们才有把握将赵九成一举拿下。”

李春风想也未想，一口答应下来。

“我会杀了他，毕竟我还想要我小娘，尽快回来安顿。”李春风瞥了李通一眼，目光愤恨，后者只是沉默不语。

赵南风快马加鞭赶回雍州，赵九成正在宠妾院子里喝酒听曲。赵南风风尘仆仆冲进去，吓得赵九成的宠妾惊呼一声，躲进了屏风后。

“逆子，莽莽撞撞，成何体统？”赵九成一拍几案，说他，“此处是你能擅闯的吗？”

赵南风不走，硬着脖子说：“宋渊恐怕对我们起了疑心，我着急回来告诉阿爷，你怎么还责骂我？”

赵九成瞥了眼在屏风后探头探脑的小妾，道：“都出去。”

于是众人悉数退下，只留赵九成父子单独谈话。

“怎么回事？”赵九成问。

赵南风将今日宋渊亲自审问李三娘之事告诉了赵九成，谁知赵九成并未着急，反哈哈大笑，嘲讽儿子说：“你是被谁搞得这般畏首畏尾的？李三娘不过是个傻子，除了你将她当成个利害，谁会在乎？”

父亲未意识到问题的关节，这让赵南风怒火中烧，事已至此，他也不必为赵若蓼隐瞒了。

“李三娘是被六娘沉下河的。”赵南风咬牙切齿道，“她活着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行营外倒着，难道她是找我的吗？她是找宋渊的。旁的先不说，难道阿爷不怕和宋家的这场婚事被她搅黄么？”

赵九成脸一黑，骂了赵若蓼一句“荒唐”，赵南风趁机继续说道：“何况李三娘一个傻子，死里逃生出现在行营，阿爷不觉得奇怪吗？难道您不担心她背后另有其人？我们已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啊！”

赵九成是野心勃勃的。当初他弃了韩阔成，与李通投诚，保下一家性命，自然不是为了在雍州苟且偷生的。雍州边境的大饼，赵九成可不愿分出去，包括分给当朝天子。

赵九成沉吟片刻，说道：“你立刻带着我的玉符，去峪山。”

日暮时分，赵南风赶着宵禁最后的时刻，跨马出城。他走到半道上，忽见一骑奔来，正是他走前特意留在军营关注大帐消息的心腹。

来者在赵南风面前勒马停驻，说道：“二公子，都督将那女子放了。”

“放了？为何？”赵南风不解。

“没有消息传出来。但似乎是都督看在李家多年出生入死的份上 ，动了恻隐之心。”

是恻隐之心，还是另有计谋，当真难说。

迟疑片刻，赵南风将玉符扔给手下，说道：“你们去峪山传令，我去看看宋渊耍什么花招！”

说罢，他大咤一声，调换方向往雍州军行营去。

一片归心拟乱云（29）

赵南风飞驰在林间，他越骑越觉得日光暗淡，可胯下的马儿却四蹄轻巧，飞奔如腾云驾雾，以至于身后的亲随都被他甩得远远的。

忽然，山林中狂风大作，枝叶呼啸，树影鬼魅般摇晃。赵南风立刻勒马，惊疑四顾，腰上的刀已握在手中。

一抹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前方，在这狂风中，衣袍飞卷，他却岿然不动，仿佛定在那里。赵南风眯眼细看，待认出来者，脸已白了。

“李昀颉？！”赵南风难以置信，这个宿敌是他亲眼看着埋进土里了。

李昀颉一步一步靠近，赵南风胯下的马不安地刨动地面，似乎不敢面对他。赵南风咬牙发狠，大喝一声，策马上前，挥刀朝李昀颉脖颈砍去。谁知那刀刃只穿过了虚空，未遇到丝毫阻碍！赵南风震惊回头，李昀颉的脑袋仍好好安在脖子上。

李昀颉对他的徒劳报以冷笑，说：“一舟，我在地底下孤单的很，一直心念着你下去和我作陪。估摸着你的命数也将尽了，今日特来接你的。”

“真他娘有鬼？”赵南风低低骂了句，对李昀颉说，“李昀颉，你这儿装什么冤魂？你当我不知道，李萱儿手里的证据是你给的，查抄李府也是你报的信。我帮你父亲杀了你这个不孝子，是替天行道，合情合理！”

说罢，他再次飞马挥刀，砍杀李昀颉，然而无论试多少次都是徒劳。正待他恼怒，举刀意欲再砍，李昀颉忽然变成了李三娘！

赵南风攻势骤止，将刀甩向了一边。

“二哥哥……”李三娘衣衫不整，披散的长发下，露出那双哀愁的眼睛，她此刻更像个妖孽而不像个人，“你为什么不救我？”

赵南风惊异之间，李昀颉已出现在了另一边。

“赵南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阴狠的声音仿佛在念最恶毒的咒语。

“二哥哥，三娘好怕，你快救救我，救救我。”另一边，李三娘仍然在不停地呢喃。

彻底爆发了，冲天大喊：“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忽然，一道锐痛贯穿胸腔，赵南风身子猛地一僵，震惊低头，看向那道准确无误没入胸口的匕首。

狂风蓦地止住，日光重现，李三娘和李昀颉紧跟着消失不见。赵南风顺着那紧握匕首的手看去，李春风不知何时反坐在马背上，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你……”赵南风从未见过她这般清明的神情，几乎是另外一个人，他不敢相信。

李春风猛地将匕首拔出，鲜血喷涌，飞溅在她脸上，更显那容颜，如妖似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