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短暂安静的当口,李春风突然起身,朝那端着漆匣的女使扑过去,趁女使慌乱间,李春风一巴掌将那漆匣打飞在地上!
浑圆的珠子,叮叮当当滚了一地,众人无不震惊。
“破东西!害人精!”李春风一面骂一面拿脚踩那珠子,终于痛快宣泄心中的气愤,当傻子也有好处的。
下人去拦李春风,反被李夫人制止了。
李夫人并没有很生气,说道:“摔了便摔了,本就是麻烦东西。”
她捡起滚落到脚边的珠子,看向李春风,最后又看向孟小娘,冷冷道:“三姑娘到了年纪,确实该觅个好人家,是我这个做嫡母的疏忽。但她此次外出,有辱家声,日后这样的宴席段不可能参加。为正家法规矩,将她关去明堂,闭门思过吧。”
李春风知道三娘最怕那个鬼地方,遂哭哭啼啼地闹起来。
“夫人,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孟小娘哪里受得了孩子哭闹,趴在地上哽咽求情。
李夫人不理,转向身后的婆子,吩咐:“把三姑娘押走。”
婆子们立刻围将过来,抓住张牙舞爪的李春风。
闭门思过不是个坏结果,李春风本是演一演,谁知婆子们下手很重,她当真痛得嗷嗷叫,最后被粗鲁地押走了。
小娘和小碗跌跌撞撞地追出屋外,李夫人却拦住了去路。
李夫人睥睨着孟小娘,说道:“今日之事,乃是家事,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你明白吗?”
“夫人,三娘最怕黑,我求你开恩,让我进去陪着她。你放心,家里的事我一丝风都不会漏出去的!”孟小娘抓住夫人的裙摆恳求。
孟小娘的恳求在李夫人眼中不值一提,她将裙摆从孟小娘手中抽走,不耐道:“你这么想受罚,就去后院倒恭桶。我不信这个当家主母已管不了你们了!”
她恨恨说罢,带着爱女转身离去,孟小娘如何在身后哭号也丝毫不理会。
似曾相识燕归来(3)
李三娘因为小时候犯错多,经常被夫人关在明堂思过,和阴森森的祖宗牌位在一起过夜。所以她一被下人们押到门前,这具身体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此刻天色昏暗,明堂内未点烛火,漆黑一片。李春风被婆子们胡乱扔了进去,她屁股受力,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哇哇直叫,那婆子顺势将一块脏手绢塞进她嘴里。
李春风被戳得干呕,伸手去扯手绢,婆子们已将她制服在地上。李三娘的身体太弱,再加此刻紧张恐惧,李春风反抗不了这群胳膊腕子。她们扯下她的腰带,麻利地捆住了李春风的手脚。
“夫人说了,今夜三姑娘就在这儿思过反省,什么时候明白过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门“哐”地一声阖上,将最后一丝光亮隔绝。屋内陷入彻底的漆黑,李春风面朝下趴在地上,努力深呼吸,仍然很难让三娘的身体放松下来。
可怜的傻孩子,在她短暂而贫乏的记忆中,大多是这黑屋子和惩罚,让她如何能不怕呢?
此刻,三娘的恐惧占了上风,李春风也无能为力,只好暂且趴着,慢慢适应这黑暗。
对李春风来讲,关黑屋子的惩罚是最好的结果。李夫人亲自前来,本得出两条人命才算完事,最后她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知下一步会如何打算?还有宋不知,他又会怎样对待她?
李春风在脑中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想着想着,眼皮儿开始黏在一起,身体的恐惧也被睡意挤到角落。
春夜尚寒,地砖的阴冷层层浸进李春风的身体,她睡得不实。半梦半醒间,她又回到河岸边,在险些落水时,被宋不知牢牢拽住了。
河岸人群熙攘,虽是刹那,可少年黝黑的眼瞳中为她而起的惊慌,却那样清楚明白。李春风似一眼,便确认了万遍:那眼眸,多么像裴然啊。
裴然……裴然……
虚空中,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这个名字,即便在睡梦中,李春风仍忍不住战栗,悲涩的泪水溢满胸腔。
眼前,忽然出现裴然骄阳明媚的脸孔,只是蒙着血色,潺潺鲜血从胸口涌出,他死不瞑目,问她:“你为什么杀我?”
李春风吓得大声尖叫,企图从这混沌中挣脱。可当她清醒过来,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她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痛苦地闭上眼,被那血色的脸和声声质问折磨地大哭。
“叫什么叫!”屋外巡逻的下人狠狠踹了门一脚,锁链击打门框,哐当当哗啦啦一通乱响。击打声反将李春风的“枷锁”解开,一瞬间,她的身体终于能够动弹了。
屋外的人走了,李春风来不及喘息,趁着此刻对身体的控制,她略使了些曾训练过金蝉脱壳之技,轻松从紧扎的腰带中解脱双手。
这等程度的绳子,还捆不住李春风。
李春风未及松解脚踝上的束缚,屋外传来窸窣的脚步。
“姑娘,就是这儿了。”微弱的火光朝上移动,确认了李春风关押之处,“我打听过了,她被捆得结识,姑娘不用怕。”
看来是找后手下阴招的人要来了,李春风将腰带在手腕上虚挽了两圈,挪至暗处静静观察。
门锁“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屋外劈入一道微光,四道人影缓缓走进来。
李春风躲在角落,一眼看清了来者:大姑娘和二姑娘竟然都来了。
她闭上眼装睡着,一声不响,只听见她们找到她,低声道:“姑娘,就在那儿。”
“弄醒她。”大姑娘发话道。
婢女上前朝李春风的脸猛拍了两下,叫道:“醒醒!”
李春风睁眼,躲了躲屋内的光,才看向披着斗篷立在眼前的两位姐姐。
“大姐姐,二姐姐,快救救我!”李春风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光,作势朝两人跟前扑,“这里好黑,好可怕,三娘不想待在这儿。”
两人嫌恶地退后,指使婢女将李春风拦下。
“我真不想当你的姐姐,害得我被连累,上巳踏青这样的好机会也被你给搅黄了。”大姑娘恨恨道。
二姑娘缓缓问:“姐姐,今日母亲为何对她心软了?”
“我哪里知道?想来是赵家分散了母亲的愤怒,她竟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
二姑娘清秀的脸上浮现一丝戾气。她斜了李春风一眼,对大姑娘说:“赵家都想着找她下手来害我们,可见她是个祸害,大姐姐想要赢赵六娘,必要扫清障碍,不能再有人拖后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