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把她带回去吧，先安置在我家。”老裴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裹在李春风身上，指挥年轻人将她扛了回去。

收留李春风之事，引来村正和村中的两位年长者，聚集在老裴家中。老裴的房屋亦不大，三间房，李春风休憩的里间同他们相谈的正室不过一道薄木板之隔，她将他们的谈话听得很清楚。

村里人对李春风存有忌惮，何况白五昨日发好心收留她们后，就遭遇了北人的攻击。

最后，村正一捶定音，叹息着说：“罢了，今夜咱们都别睡，穿好衣服，加紧巡逻，若能安稳度过这一夜，明天一早，我带着她去找雍州军吧。”

村正拿了主意，其他人亦无异议，眼看解决办法商量好了，一个声音意外地插了进来。

“村正，老裴，咦？你们都在。”

李春风只消一耳朵便听出此人是白五。她倏然睁开眼，带着一丝兴奋的狂喜，屏息听着。

“老五，你怎么来了？”老裴问。

白五连连叹息，又支支吾吾地踌躇，被众人催促了半晌，他方才说道：“我听说我先前收留的那位姑娘逃回来了？”

村正说：“是啊，不过我们打算明天一早就把她交给雍州军，她在我们村子太不安全了。”

“是是，这样是稳妥的。”白五思忖着，提议道，“不如还是我送她去吧？这个祸是我引来，若我不能解决好，对不起村上人，心里更过意不去。”

听到此，李春风起身，掀开草帘子走了出去。

在场之人，除了老裴外，都被她那血色的模样吓住了，白五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白五伯伯……”李春风一瘪嘴，眼泪就扑簌簌地掉，她伸手去抓白五，吓得白五连连后退，险些叫出声。

好在老裴的妻子适时进来，搂住了李春风，安慰着：“姑娘别怕，大家都在帮你呢，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李春风呜咽着摇头，说：“阿娘让我找白五伯伯，说他一定会救我的，我就找白五伯伯。”

白五瞪大了眼，还有些不明所以，无奈周围人已朝他投来期许的目光。

村正说：“既然如此，老五，这姑娘就托付给你了。”

白五茫然点头，嘴上答应着，脸上却掩饰不住对李春风的害怕。

毕竟，她怎么可能在北人手中活下来呢？白五是见识过他们的凶残的，可他却不敢将这个疑问抛出口。

回去的路上，白五在前头打着火把，李春风和老裴妻子走在后面。白五心里揣着嘀咕，悄悄回头，恰巧撞上李春风的目光。

她呆滞而诡异的眼神，正定定盯着他，真让他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白五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伯伯，你怎么了？”李春风幽幽问。

“没有没有！”白五赶紧摆手，逃也似的朝前跑。

望着白五慌张恐惧的背影，李春风唇角微勾，露出轻笑。

将李春风送至白五家门口，老裴妻子便走了。白五知道李春风是智力有缺的，遂哄着她进屋，先让她把脸上的血污擦一擦。

“姑娘，你阿娘真的被北人给杀了吗？你们是怎么遇见他们的？你怎么跑出来的？”白五想要套些话。

李春风木偶似的重复道：“我阿娘被北人挂在树上，脱光了衣服，拿刀一片片把肉割下来扔进锅里……”

“好了好了！”白五放弃了，他抖着双臂的鸡皮疙瘩说，“你看，天色还早，你先睡一会儿，要出发时我再来叫你。”

李春风讷讷点头，目送白五离开房间后，脸上的呆滞方才慢慢褪下。她吹熄了油灯，和衣倒在破床上，耐心听窗外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鸟鸣声在屋外响起，一共三声，李春风确认了三遍，确定正是北人来了。

她闭上眼假寐，白五果敲门唤醒她，说：“雍州军的军营路途遥远，天快亮了，我们现在走，能早点到。”

李春风揉着眼起身，白五立刻掏出根绳子，捆住了李春风的双手。

李春风懵懂问：“白伯伯，你这是做什么？”

“天黑路不清，我们不能打火把，我捆着你免得你走丢了。”

李春风深以为然地点头。

夜色浓黑，天穹无月，李春风和白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子外的那片荒地走去。

“伯伯，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多石头立在地上？”

白五身子一颤，低声说：“是墓地。”

“葬着谁呢？”

“望村战死的儿郎。”

“也有白伯伯的儿郎吗？”

白五不说话了，只是脚步渐渐放慢，逐步和李春风并肩走在一处。

李春风纳闷间，白五蓦地停下脚步，飞快将她手上的束缚解开了。

“白伯伯？”天太黑，李春风看不清他的神情，遂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你走吧！”他推了李春风一把，声音因恐惧而放大，“你赶紧跑，往东边跑，快跑！”

“我不走，我阿娘要我跟着你……”

“傻子，是我害死了你阿娘！我的大儿战死沙场，他的阿爷却为了活命，帮北奴做事，这样的人你还敢信！你快跑，不然马上死的就是你！”

李春风眯了眯眼，静静说：“可是我跑了，死的就是伯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