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1）
李春风确信，宋不知是想让她死。
上巳节熙熙攘攘的河岸边，宋不知推开人群冲来，牢牢拽住了差点被推下水的李春风。但他绝不是李春风的救星，因为在最后的时刻，那少年黝黑的眼瞳里闪过狠意，手上拉拽的力道瞬间卸掉。
手掌微一用力，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李春风推了下去！
李春风连震惊的神情都来不及做，就掉进水中。好在河水不深，她没被淹死，只是湿了个通透，在岸上众人的嬉笑中，狼狈爬上来。
“丢人现眼，让宋公子怎么看咱们？”岸上，李家大姑娘恨不得用袖子将自己脸遮了，好让旁人认不出她和李春风是一家人。
二姑娘安慰了姐姐，回头阴阳着声气，赶李春风走。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留着让别人看笑话吗？”
二姑娘说罢，看笑话的眼神已朝她们射来。
李春风趁这机会，“阿嚏！”一声，将鼻涕溜子往两人身上甩。大姑娘和二姑娘恶心地咿咿呀呀叫，始作俑者李春风茫然未觉，再将湿漉漉的两面袖子一抖，水珠儿准确地飞溅到两位姐姐脸上。
“李三娘，你疯了！”大姑娘如愿以偿，以袖遮面。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端庄，朝她吼道。
“大姐姐，三娘好冷。”李春风搂着双臂装可怜，不时用袖口揩面，“三娘要坐马车回家。”
脏成这个样子，谁会将马车给她？二姑娘压根不想管李三娘，何况这会儿看笑话的目光越聚越多，她扭着大姑娘往人少的地方去，不忘咬耳根子抱怨：“让一个傻子来做什么？咱们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大姐姐！二姐姐！你不要走，三娘要坐马车！”李春风不放弃，紧紧追着两个落荒而逃的姐姐。
见她们一脑子钻进了李家的凉棚下头，将李春风甩得远远的，李春风终于停下，痴愣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噗嗤。”一声轻笑传来，接着是刺耳的嘲讽，“李三娘当真是个傻子”，伴着更有远见预言，“这下李家声名远播了，其他两个还怎么嫁出去？”
聚集看热闹的人们松散围着李春风，他们并未压低声音说话，李春风又耳力灵敏，字字句句听得清楚，但她只在心底一哂。
此刻，李春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及时止损。至于这位素昧谋面的宋公子对她起的杀心，李春风只想着先躲着他便是，难不成他还要追到李府来杀她吗？
李春风揣着侥幸，快步走出围场树林。
在外等候的婢女小碗看见狼狈的李春风，吓了一跳。
“姑娘，你怎么了？”她跑上来问。
李春风摇头，说：“咱们回家吧。”
“回家？！”小碗反比李春风还急，跺脚说，“怎么能回家呢？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啊，咱们不能这么走了。”
李春风在心底啧了一声，静静望着小碗，眼神坚定地传达出明确的信息：现在就回去。
小碗的委屈渐渐变成了难过，最后她眼圈一红，开始低头啜泣。
“咱们怎么能这样倒霉，这样受欺负？不过是一场春游踏青，碍着谁的眼了，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姑娘！平日里，大姑娘、二姑娘占着所有的好也就罢了，如今姑娘也及笄了，该出嫁了，出来相看也要被一些没眼没心肝的使绊子！”
李春风知道，小碗的戏要开始了。
小碗的音量越来越大，引来不少侧目。见她闹起来，李春风也懒得劝。她寻摸了块树阴下的石头，稳稳坐了，随后蓄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春风的哭声震天，瞬间将小碗的气势压了下去。小碗最是在意姑娘的面子，她是待嫁的闺阁女，在外万不可名声受损。
“姑娘、姑娘！别哭了！”
她一来哄，李春风蓦地收音，盯着她问：“你不哭了吗？”
小碗叹了口气，她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认：“都这样了，我哭有什么用？咱们赶紧回家，姑娘别着凉了才好。”
算这丫头有点务实的聪明，李春风满意地想，被小碗从地上拽了起来。
主仆两人暂且将踏青的事揭过，沿着树林后的大路，寻李家马车。
平日里，她们是没有资格坐家中马车的。可小碗有一肚子憋屈，她只卯着劲儿想要找补回来。李春风也任她去，不忘从旁“指点”，让小碗找上二姑娘乘的那辆。
车夫自然不允她们上车，说：“这是二姑娘的马车，你们不能上。”
小碗刚刚被李春风压制住的火，终于在这儿找到了发泄口。
“你别在这儿和我打官话，咱们都是下人，谁不明白里头的事儿？家里的马车除了主君主母，谁还有专享的？二姑娘再忤逆，也不敢说这马车是她的，你一个小小的车夫竟然敢说，不过是因为你看不起三姑娘。”
小碗噼噼啪啪，放炮似的冲那车夫一通理论。李春风好整以暇，立在旁，默默数树上的叶子。
一道目光从不远处投来，李春风灵敏觉察，转头望去，见宋不知立在树林边，正静静看着她。
他身影挺拔，气质昂然，通身的气派倒不似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虽然隔了数十步，两人目光仍然在虚空中相遇。宋不知随即身形微动，朝她走来。
李春风当真怕了他，一个劲地扯小碗的衣袖，让她先结束战斗，准备“逃走”。
恰此时，马车夫妥协了。
“行了。”他气急败坏地投降，“上车吧。”
小碗得意洋洋，李春风却来不及夸奖她，“咻”地一声钻了进去！当真是小碗从没见过的迅捷。
宋不知脚步稍缓，仍然来到了马车旁。
李春风听见他在车窗边问：“这是李家三姑娘的马车吗？”
嗓音轻缓，低沉温柔，宋公子真不愧是雍州城所有闺梦中的情人。
小碗答是，欢喜问：“公子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