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衣问?:“我若是不?去,你就不?发了?”

“你看你说的,那不?成威胁了?”伏崖凑过去,讨好的笑:“你去不?去我都会给,要是不?想去,咱们?就回去看书练字……”

还有亲亲抱抱。

谢檀衣好久没下山了,也不?想回去太早,伏崖的戏台子都搭好了,他去看看也无妨。

……

暮色四合,城镇中亮起一盏盏花灯,伏崖找了许久才找来五个花灯师父,这些手?艺人在乱世中就快要饿死了,得到这个机会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自然用尽了浑身解数,城镇中花灯之精美,丝毫不?逊于辰国鼎盛时万寿节的排场,在正常的世道中,这样的花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样的边陲小城。

伏崖还不?知道自己用力过猛了,正沾沾自喜的拉着谢檀衣看那些精巧绝伦的灯盏,谢檀衣也不?戳破,任由他拉着自己,穿梭在一片光影迷离中,耳畔还有小贩的叫卖声,卖得都是些水乡的吃食,不?是本地会有的东西,但恰好都是谢檀衣的口味。

谢檀衣配合着买了几样,他每买一样东西,伏崖的眼睛就亮一下,周围虚假的景色其实索然无味,反倒是这魔头?,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挺好玩的。

直到路过一个小巷口时,谢檀衣脚步一顿。

伏崖敏锐的发现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小巷,那里只有一片空地。

“怎么了?”伏崖问?。

“这里有一个面摊……”谢檀衣轻声道:“摊主姓江,手?艺很好,我第一次吃他家的面,还是百年前,祖父带我出来开小灶。”

伏崖颇为懊恼,“我不?知道这里该有个面摊……”

“无妨。”谢檀衣不?在意的摇摇头?,“我们?上城楼看看。”

“好!”伏崖点头:“我让下面的人准备好,放焰火给你看。”

城墙上,风有些大,谢檀衣没去看身后的灯火阑珊,而是望向城墙的另一面,一片浓黑的夜色笼罩着城郊,隐约可见远处山谷的轮廓。

谢檀衣手?指抚过斑驳的城墙,闭上眼,那些烽火狼烟和刀光剑影似乎就在耳边。

“伏崖,你说你第一次看见我,我也在杀人。”他缓缓睁开眼,望向伏崖:“你问?我和你有什么不?同,那我今日便告诉你。”

伏崖小声嗫嚅:“檀衣……”

他看了许多书,道理他不?想信奉,却已?经明白他与?谢檀衣之间的不?同。

谢檀衣却自顾自说下去:“我枪下从没有无辜之人,战场之上,疆土之前,他们?就是敌人,这一点杀心我不?能动摇,若是我心有迟疑,便是将身后的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执剑杀人,是为了以战止战,是为了心中信念,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瞳光清澈干净,如山巅雪,如云间月,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世间的污浊都无处遁形,而伏崖……

偏偏是这世间最污秽欲.望堆积出来的存在。

两?人对视,夜风吹拂着两?人鬓发,高傲的魔最终低下头?,很轻的声音,几乎融入夜风里。

“我后悔了……可是檀衣……”他望向自己的手?,那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筋络恰到好处的凸起,每一处都是按照谢檀衣的心意生?长的:“已?经太迟了,若是……”

若是一开始他就跟着谢檀衣该多好。

谢檀衣会教导他,约束他,他会努力克制本性?,和谢檀衣走在同一条路上,如果那条路上有谢檀衣,他愿意去尝试。

“砰砰哗”

烟花炸响,夜幕下燃起火树银花,继那些过分精美的花灯后,这座荒芜的小城又?亮起过分盛大的焰火。

那光亮落在一蓝一紫的眼底,像同时落进?了白天和黑夜,但他们?等不?来昼夜交替的那一场黄昏。

“伏崖,你一直在学着做人,你说想让我心悦于你……”谢檀衣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心悦,是看见一个人便会心中喜悦,不?能自抑,你若是没有心,又?如何能学会,你既然不?能心悦于我,又?凭什么要求我……”

他顿了顿,轻轻的将那三个字从舌尖滚过:“喜欢你。”

浓密的眼睫颤了颤,伏崖能清楚的感?受到,掌心贴着的血肉是那么鲜活,一下一下的撞击着他的手?掌,那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却有着那么坚定的力量。

他抬手?拥抱住谢檀衣,两?个人紧密相贴的胸腔里,渐渐跃动起相同的频率。

偏过头?,轻吻那冰凉的耳垂,伏崖低声道:“你们?人族真的好奇怪,要用这么脆弱的地方去承载……那么重要的人。”

垂下的手?动了动,谢檀衣最终抬起手?,轻轻按在他后心处,掌心下的心跳那么急促。

“我不?杀人了,也会让魔族休战……”伏崖埋头?在谢檀衣的颈窝,大狗一样蹭了蹭:“我和你一起去做好的事,以前那些就过去了,行吗?”

满天焰火燃至终章,那些小小的火花划过夜幕,短暂的明亮一下,最终湮灭,他们?那么微不?足道,转瞬就消散在苍茫世间……

可终要有人,去记住他们?。

谢檀衣没说话?,只是用了几分力气,去拥抱这个刚学会心动的魔物。

……

谢檀衣生?辰过后的第五天,七洲战火初歇。

伏崖难得没有贯彻早睡晚起的做人原则,他起的很早,在谢檀衣还没起来练剑时,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同他一起进?去的,还有个唯唯诺诺的男人。

男人姓江,有祖传的做面条手?艺,他还带来了他的小女?儿,小名叫面面,小孩儿长得很漂亮,即便在这样兵荒马乱的世道里,也被父亲照顾的干干净净,只是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她被从天而降的法术伤到了眼睛。

面条出锅时,她坐在门槛上,瞪着双无神的眼睛循着味道耸动着小鼻子。

阿江见状有些尴尬,伏崖瞧着那小猫小狗似的一团,又?想起五天前答应和谢檀衣一起做好事,他耐着性?子,尽量缓和了语气:“我盛一碗,剩下的你们?可以吃,还有答应给你女?儿治眼疾的丹药在我下属那里,他带你们?下山后会拿给你。”

男人晦暗的一双眼睛终于亮起,他跪下对伏崖叩首。

伏崖没理他,端着面条直奔谢檀衣的小院。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