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偶尔才来的宫人们告退后,边走边小声议论,说秦霄阴沉沉的很可怕,谢檀衣隔着宫墙听?见了,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并给他们施了个?禁言咒,一盏茶后才能解开。

秦霄很可爱,像阴暗的角落里安静长?出来的一朵蘑菇,而且这朵蘑菇还长?了腿,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找到秦霄的第七天,谢檀衣正在窗下的小案上?画符篆,他有点担心,前?两只季云涯一个?是魔族,一个?是蛇妖,只有第三只是个?普通的人族,他怕秦霄被?伏崖一巴掌拍死,或者被?云尾一尾巴抽死,所以?未雨绸缪的给他画了许多护身符。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谢檀衣笔尖顿了顿,朱砂在黄符纸上?留下一点深色,他不动声色的将符纸团起,又拿了一张出来。

又一阵窸窸窣窣,这次更近了一些。

谢檀衣只做没听?见,唇角却轻勾了一下。

再次窸窸窣窣……

几?次之后,他终于蹭到了谢檀衣身边,手指小心翼翼的摸索上?小案,碰到谢檀衣的手后缩了一下,片刻后又试探着凑过来,碰了碰谢檀衣凸起的腕骨。

很痒,像一直偷偷观察收养人的狼崽子,终于放下了戒备,小心翼翼的用湿润的鼻尖拱了一下。

第31章 第 31 章 “没有,他们没眼盲。”……

谢檀衣画符篆, 秦霄就趴在桌边,用手去拨弄一个镂空的金属球,金属球里有铃铛, 滚动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秦霄听着?响动, 准确的将小球拨来拨去。

谢檀衣抬眼看他,轻声?问:“很无聊?要不要出去走走?”

秦霄托着?下巴,眯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努力?去看那一抹光影, 这自称是他道侣的男人, 身形轮廓修长挺拔, 端坐时?肩背是挺直的, 仪态和教养都?是极好的,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世家公子?都?要出挑。

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出现在冷宫陪他演戏,所?以就算再难以置信, 也只能相信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是秦霄, 是这人已经死去的道侣。

而整个修真界都?知道, 与自己师弟结为道侣且道侣刚死掉不久的, 只有剑尊谢檀衣。

谢檀衣没主动说明身份,秦霄也不会刻意提起?, 听了他的提议后, 兴致不高的摇头:“我不能随意出宫。”

谢檀衣挽袖, 放下手中的笔:“我在,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秦霄眨眨眼,“那去西郊慈山寺可以吗?”

“嗯, 可以。”谢檀衣说:“但盛京上空有禁空阵法,我们骑马去,可以吗?”

秦霄故作不在意道:“你不怕我是个麻烦就行?。”

谢檀衣低笑,将桌子?上的符纸和笔砚收起?来,起?身绕过桌子?,松松的抓住秦霄的手。

“走吧,小麻烦。”

秦霄哼一声?,还是抓着?那只手站了起?来。

……

秦霄许久没出过宫门了。

刚眼盲时?,他惧怕走路,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就不能确定前面有什么?,总觉得前方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要摔的粉身碎骨,有时?明明走在平地上,仍会有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

他花了些时?间,让自己适应黑暗,敢抬腿迈步,即便这个过程中他摔了很多次,他不能容忍自己眼盲后又成了个不能走路的废人。

但他只是熟悉了寒露宫的种?种?布置,出了宫门后,街市间的喧闹扑面而来,他耳中盈满了喧嚣,这让他本?能的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谢檀衣给他的盲杖。

另一只手被稳稳的牵住,他听见谢檀衣的声?音,沉缓又温和的在他耳边响起?:“想自己走一走,还是坐马车出城?”

盛京城内禁止纵马,只有传递加急信函时?除外,要走到城郊才能骑马去慈山寺。

秦霄抿了下唇。

他想自己走走,但又担心以他现在的速度,只怕天黑也到不了慈山寺。

像是一眼便看出他的想法,谢檀衣道:“那便走着?出城。”

秦霄道:“可是……”

他话都?没说完,只觉得风声?自耳边掠过,方才还只是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已经近在耳畔了。

“你可听说过缩地成寸这种?法咒?”谢檀衣偏过头垂眸看着?茫然睁大双眼的少年,很是耐心的解释:“我在你的小腿上挂了几张符篆,不必担心走的太慢。”

秦霄眉眼舒展开,眼下的小红痣在阳光下更添几分艳色,他“看”向谢檀衣,语气难掩兴奋:“你什么?时?候挂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谢檀衣轻笑道:“我虽学艺不精,好歹也挂着?‘剑尊’的虚名,若是不想让你知道,自然有千种?方法。”

秦霄也笑起?来,总是布满阴翳的一张脸总算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活力?。

这是谢檀衣第一次同他承认身份,他其实能猜到谢檀衣迟迟不捅破这层窗纸的原因:秦霄的母家河西崔氏,是因为两?年前的“育婴堂案”才被连根拔起?的,而主持此?案的,正是谢檀衣和他的道侣季云涯。

记忆里,秦霄的母妃身体弱有心疾,常年要用一种?药,由外祖父托人带进宫,不知那药是什么?做的,但总有一股子?血腥气,秦霄明白自己的母妃也是残害那些幼童的凶手之一,他虽然从未参与过,但作为崔氏的孩子?,他其实是怨恨剑宗的,他怨恨剑宗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可此?时?此?刻,面对谢檀衣,那所?谓的怨恨却遥远又模糊,像是另一个人在他耳边絮絮低语,他听不进去,也不能感同身受。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他真的不是秦霄,他只是有了秦霄的记忆,像看了一本?与己无关的人物志,内容都?记得,却有种?旁观者?的冷漠,他不是秦霄,他是……

谢檀衣的道侣。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速,他小心的回握住谢檀衣的手,耳根红了一片,有些不自在的找话道:“你每天画的就是这种?符篆吗?”

被少年拉住的手臂僵硬一瞬,谢檀衣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实话实说,“不是,我画的是用来防御的符篆,给你护身用。”

“给我护身用?”秦霄不解的歪头“看”向谢檀衣:“谁要杀我?父皇?太子??老三?”

“不是,他们不敢动你。”谢檀衣深吸口气,想想瞒着?伏崖结果惹出了许多麻烦,心一横坦白道:“你身死后神魂分裂,一部分神魂占据了你这具人族的身体,我找到的另两?个,一个是魔族,一个是妖族,他们可能……”

谢檀衣顿了顿,委婉道:“不太友好。”

秦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