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博仁缩了缩脖子,“江峰主,我叔……呃,安通海已经死透了,符宗没有渡劫期修士了,我想管也管不了。”
江琢语塞,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放眼七洲,也只剩下三个渡劫期修士了,剑宗有两个渡劫期,魔族有一个,各宗门的最高修为顶多是大乘期。
僵持中,江琢听见季云涯冷声问:“我师兄的元神为何还是在溃散?”
他并指抵在谢檀衣眉心,试图用灵力护住谢檀衣的元神,却发现这根本是无用功,一双黑紫色的眸子里顿时杀意横生。
安博仁瑟瑟发抖:“是他破阵的,那死鸟就认准他了,除非有人自愿祭阵替他,不然跑到哪里都一样,他醒不过来,慢慢会在昏睡中元神散尽,不过反正到那个时候大家应该都玩完了……”
季云涯看向江琢,年轻俊俏的脸上满是寒霜,他语气全然没了平日里装出的插科打诨,冷硬的扔出一句:“说,怎么回事?”
江琢快速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悔得直捶地,“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管这件事!”
季云涯却知道,谢檀衣一定会管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那魑魂鸮很显然是想借助八十一座灵脉来达到重生的目的,放任不管的话,不知要养出个什么样的灭世凶兽。
谢檀衣就是这样一个人,危难当前,他从不考虑自己,可是……
“师兄……”他指尖颤抖着抚过谢檀衣冰凉的唇,喃喃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一大颗眼泪从脸颊上滚下去,恰巧落在谢檀衣眼角。
季云涯哭了,他哭的没有声息泪水却铺了满脸,他把谢檀衣抱进怀里,不敢太用力,怕压到他满身的伤。
江琢也终于察觉到季云涯身上强大的、属于渡劫期的气息,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谢檀衣……”季云涯亲昵的用唇去磨蹭那冰凉的耳垂,声音很轻的说:“你总是,偏爱这天下苍生更多些。”
……
观山海阵法落成那天,铺天盖地的大雨停了。
人们仰头望向头顶的苍穹,却发现头顶不再是澄澈的蓝天,山海高远的倒悬于苍天之上,像有一面雾蒙蒙的镜子,倒扣住七洲大陆,黑夜白天仍正常交替,只是再也看不见日月群星。
千千万万个幸存者走出山洞和结界,站在崭新的“天空”下,阿江一家也在其中。
阿江的娘子抱着小女孩,轻叹道:“不知何时能重见天日,若是我们这一辈的人都老死了,面面他们这些没见过太阳和月亮的孩子,不会以为天空本来就是这样吧?”
阿江收拾着自己的家当,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再白手起家一次了,他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闺女放进锅里,推着自己做面的小推车往前走:“那有什么关系,咱们这一辈也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的老天爷是个什么模样嘛!”
浩劫过后,安博仁辞去仙盟盟主一职,不等剑宗打上门来,就很自觉的公布了安通海犯下的罪行,毕竟他们符宗现在是一个渡劫期都没有了,安盟主是真的怕云寰剑宗秋后算账,在任上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云寰剑宗在这场浩劫中牺牲的弟子也公之于众,并将谢剑尊一人一剑力破魑魂鸮邪阵的救世壮举大肆传扬了出去。
云寰殿也收到了镀着金边的一册名单,谁也没心情去翻看,今日大家聚在一处,本该是庆贺观山海终于落成,但那个空着的座位,让所有说谎的人都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是谢檀衣打破了一室的寂静,他还是一身白衣,神色平静得有些麻木,他说:“应该把季云涯加上去,最后为天下存亡祭阵的人是他,不是我。”
岑青樾握紧了手中杯盏,宋锦一瞬间便红了眼眶,捂着嘴转过头,白粟嘴唇开合几次,最终只能垂下脑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江琢苦笑一声:“你是……何时知道的?”
“他祭阵那日。”
第20章 第 20 章 “你也别在这小寡妇上坟……
倚云峰,谢檀衣已经许久没回来了。
推开寝殿的门扉,殿内一切陈设如旧,窗下矮几上成对儿的茶盏、书案上成对儿的毛笔,还有床榻上成对儿的枕头。
他不敢回来,因为只要他闭上眼,就能想起和季云涯生活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十五年前,云寰剑宗接到线报,说南昭国境内有人用妖兽进行斗兽,谢檀衣恰好路过,顺手能解决的事,于是他就去了趟南昭。
混进斗兽场,才看清站在巨大兽笼中的除了一只霜狼,还有一个少年。
那时他还没有名字,斗兽场的人叫他“狼牙”。
谢檀衣将他从斗兽场带走,在客栈落脚时发现这少年在修行上有惊人的天赋,他没修习过任何心法,却已经完成了引气入体,体内灵气乱七八糟,就这样还没爆体而亡。
少年脏得像条流浪的小狗,头发打结,赤裸的上身青一块紫一块,胡乱缠着绷带,绷带上是发黑的血迹,一双黑紫色的眼睛从乱糟糟的头发下望出来,充满防备和警惕。
谢檀衣没有洁癖,以前急行军时他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他用清洁咒给少年粗略的收拾一下,又让人送了一桶热水,让他去泡一泡。
好不容易收拾出个人样来,谢檀衣想给他疗伤,他不是多话的人,那少年也始终沉默,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他的手指轻飘飘的落在少年的背上时,少年突然像炸了毛的小狗一样跳起来,手里握着一枚生锈的不知道在哪扣下来的铁片,就这么刺向谢檀衣的咽喉。
谢檀衣后来问季云涯,为什么突然动手。
季云涯说,南昭的达官显贵会去斗兽场买奴隶,有些人癖好特殊,买奴隶做些龌龊事,他以为谢檀衣也是那种人。
偷袭自然没能成功,季云涯被按住,呲着牙像条小狗,谢檀衣的手还是落在了他肩上,柔和的光晕抚过一道道伤口,翻卷的皮肉便愈合了。
少年瞪大眼睛,更像小狗了,谢檀衣眸中流露出笑意,揉了揉他剪了短发乱糟糟的脑袋,轻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再伤你。”
谢檀衣把少年捡上山,后来代师收徒喝了他的拜师茶,岑青樾为少年取名季云涯,他成了谢檀衣的小师弟。
兴许是因为被他捡回来,季云涯很黏谢檀衣,他偏要和谢檀衣一同住在倚云峰,吃准了谢檀衣面冷心软,撒泼打滚也要搬过来,全然没有刚认识时那副怯懦戒备的样子,谢檀衣最终同意了。
于是这里,便处处都是季云涯留下的痕迹。
后殿小厨房的门有一块儿是焦黑的,那是季云涯第一次做饭时烧的;他修葺的温泉池旁有颗桃树,上面刻了一道又一道,直到有一天,高度超过了谢檀衣;书案下成摞的字帖,笔迹从杂乱扭曲渐渐成了工整规矩,然后飘逸俊秀……
“以后,要叫你师兄吗?”
“师兄!入门的剑招我都记下来了!我给你练一遍看看!”
“师兄!这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一条鱼,你尝尝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