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王连忙端正给姬冰原和云祯都施了礼才离开。走之前云祯仍惦记着,将桌上那几只玲珑小船用帕子兜了塞给清平王:“拿回去家里玩着吧。”
清平王双手接过:“好的,谢太傅赏。”
云祯捏了捏他耳朵:“还是这么老气横秋。行吧,快回去见你娘吧。”
清平王耳根微红地下去了云祯感叹道:“怎么越大越被教得一板一眼,像个小夫子,小时候明明也很喜欢和我玩陀螺蹴鞠什么的,如今让他玩个什么,都好克制,不像个孩子了。”
姬冰原道:“都十四岁了自然不是孩子甘罗十四拜相呢,朕这个时候已领兵了。”
云祯脸上带了些落寞:“孩子天性就是爱玩的,都怪咱们给他太大的担子。”
姬冰原失笑:“帝王临驭宇内、统帅四海,多少人梦寐以求这样一个机会,只有你觉得那是责任、是负担。我看阿寄适应得很好,读书静得下心,临朝也很认真,是块好料子。”
云祯道:“嗯……可能是我读书不成吧,真觉得他可怜,一想到我们是为了赶紧脱手出去玩,才这么逼着他,又觉得更对不起他了。”姬冰原莞尔一笑:“大部分人对权力和成就是甘之如饴的。朕若是让他当个十几年的太子,怕是再好的父子情分也没了,倒不如全力教他,给他留下辅政良臣,这几年可巧风调雨顺、海晏河清,算得上是国泰民安,放手让他试试,朕才有时间和你去这天下看看。”
云祯一时又有些神驰意动:“还得再教几年才稳妥吧……”虽说他也很迫不及待想出去看看,但十四岁还是太年少了,尚未成年,很难担当起国君的重任,可是他又心疼他的陛下。
他知道姬冰原原本是什么样的人,并非一个喜欢长久待在某个地方,过着这样批奏折、见大臣,一成不变生活的人。多少人视帝位为无上权力荣耀,他却只看到沉重的责任。这责任如同枷锁和牢笼,将他的爱人围困在京城。
姬冰原含笑着将几枝苇花插在一个陶瓶内,雪白的苇花拂过他的手指,云祯不由伸手去摸了下那修长的手指,姬冰原迅速反握回去,拇指慢慢摩挲对方凸起的腕骨,幽深剔透的眼眸犹如静海,倒映着对方充满活力的面容:“不要因此而愧疚,这是各取所需。有能力,才能有选择的自由。”
云祯凑了过去,两人太过接近,气息交互,浓得化不开的缱绻气氛在两人之间升起。
丁岱见怪不怪地招手,所有内侍都悄无声息地一起退了出去。
安王府。
清平王回府,先去拜见安王,可巧安王世子也在那里,他规规矩矩施礼见过了爷爷和父亲,安王笑得眼睛眯着搂着他,问他今天做了什么、写了什么功课。清平王老老实实说了:“和平时一样,听屈大学士讲课,讲的《史论》,然后皇上说要召见大臣,就提前结束课程,和皇上一起见了各州的巡抚,今日一共见了六位大臣。”
一旁的安王世子满脸笑容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是培养太子的教法啊!虽然早知道幼子被选为继承人,但一直只是皇上教养,并没有给正式名分,甚至连过继都没有,让他的心一直悬着,但最近这几年,皇上那是带在身侧悉心教导,所有功课一看就知道是真的帝王之术。
大概皇帝还要考察吧。也是,到底岁数小,总要看看受不受教,不过自己儿子脾气好,聪明伶俐,如今看来稳得很。
安王问过一回后,拍着清平王的头吩咐:“寄儿辛苦了,下去见你娘吧。”
清平王规规矩矩鞠躬,结果宽大的袖子里不妨落了几只玲珑苇船出来,骨碌碌滚在地板上。
安王世子一看吃了一惊,微微叱道:“怎的如此耽于玩耍,玩物丧志你知道不!”
清平王蹲下去拾取了那几只草船来,抬起头,脸上有些疑惑:“这是云太傅今天帮我编的……”
安王世子差点咬到舌头,脸上微微一怔,安王笑道:“这学习也要有张有驰,今天昭信侯也带你玩耍了?”
清平王道:“是啊,昭信侯还用芦苇叶子给皇上编了个香袋呢,皇上都佩在腰间了。”
安王和安王世子对视一眼,安王笑道:“极好,那昭信侯送你的东西,你可也要收好了,让小的们替你收拾好。”
清平王摸了摸那还散发着清香的青绿色苇船,应道:“是……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玩,但是昭信侯好像很喜欢。”
安王世子道:“对昭信侯不得无礼!他带你玩,你就跟着他玩,知道吗?”
清平王有些疑惑看了安王世子一眼:“是,父亲。”
安王世子僵硬的脸才微微放松,露出一个自以为慈祥的笑脸:“去见你母亲吧。”
清平王出去后,安王世子才和安王道:“昭信侯这是?”
安王道:“凤举一贯好玩,看阿寄年岁还小,带着他玩,也是心疼他的意思,你没听皇上也纵着呢。”
安王世子微微松了眉头,长吁短叹:“只是也都这么几年了,阿寄这么乖巧,课业也好,如何皇上就仍是不提继嗣的事呢?”
安王眉目不动:“皇上英明神武,自有打算,再说真的继嗣了,到时候就要进宫去住,阿寄还小呢。”
安王世子愁眉道:“皇上这人,面上总是不动声色,万一心里嫌弃咱们阿寄心性不定怎么办?”
安王叱他:“不要想太多,皇上乃是志诚君子,若是真觉得阿寄不合适,会早和我们说的,迟迟不过继,显然是不忍阿寄年幼离开亲生父母。”安王心里想,显然皇上是不希望阿寄进宫去,打扰了皇上和昭信侯的自在生活,好端端的两人过日子,带个孩子多麻烦?
安王世子只好老老实实起身应了是,自回房里,世子妃徐氏上来迎着笑道:“爷和祖父禀报了没?妾安排两个丫头去阿寄身边的事。”
安王世子张了张嘴:“没说。罢了,原本也只是备着的房里人,算算年纪差不多了,妳安排就好,父王应该不会计较这些房内的事。”
世子妃笑道:“谁说不是呢。只是如今母妃不在,论理按阿寄的身分,这事本该由皇后来安排,但你也知道,少不得我操心一下,如今阿寄已十四岁了,身旁还一个人都没有,前儿已细细在家下忠仆女儿里挑了老实忠厚年纪长一些的女孩子放在身边伺候着,养个几年也就得用了。适才阿寄来请安,我已让那两个丫头上来见礼,如今已安排去了阿寄的院子里住着。你也放心,我早已教训过,不许她们勾着哥儿学坏,只是伺候着房内的事,若有旁的心思,立刻打死。”
安王世子没放在心上。“妳安排好便是。到底妳是他生母呢,自然是妳安排最妥当。他想了下笑道:“怪道今天父王说皇上心疼阿寄年岁还小,想留在咱们府里,多和亲父母多养些日子呢。想来也是,皇上立了个男皇后,自然没人安排宫里的事,这么看来,确实还是在咱们府上养着的好。”
世子妃笑道:“这可真是皇恩浩荡。”
安王世子宽慰了世子妃一通,想起外边还有事情匆匆走了,不多时世子长子姬怀初来和世子妃请安,他年已十八,因为长子嫡孙,人又英武聪明,很受重用,平日里大多在外院处理王府一些事务,每日进来请安,看到世子妃面上似有忧虑,忙间道:“母亲可有什么不适?”
世子妃历来特别倚重长子,此时也只是微微叹息:“还不是你父亲。我让他和王爷说,要在阿寄房内放两个丫头,结果他就没放在心上,没和王爷说,还说让我放心。你是知道的,若是你别的兄弟,我自己也就做主了,但你弟弟身分不比别人,我安排这个,总得在王爷、皇上跟前过了明路才好,不然万一到时候被皇上怪罪下来,迁怒在阿寄身上,那可怎么得了。”
姬怀初笑道:“原来前儿母亲让我挑选丫头是为着老三。虽说早了点,但养在房里情分才好,这也是我们这等人家常见的安排。依我说母亲实在过虑了,父亲说得很对,您是阿寄的生母,别说现在还没过继,便是过继到上面那位的名下,现宫里也没有皇后,论弟弟的房内事,谁能越过您呢?这也是人情,陛下怎会怪罪?”
世子妃并未宽慰许多,只是摇了摇头:“你不懂……宫里不是没皇后的……”她欲言又止。
初眸光一闪,关切道:“难道宫里如今有宫女得幸了?那祖父和父亲可是真要注意了,陛下迟迟未过继弟弟,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世子妃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看了眼长子,他已是及冠之年,正在议亲,身姿挺拔、容貌清俊,因着是嫡长孙,从小也一直受安王和安王世子器重,颇能掌事,替她办了不少事。
世子妃迟疑一会儿才道:“这事儿其实宗室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你如今长大了,说与你知道也无妨,只不要出去乱嚷嚷,不然得罪了皇上,到时候也连累咱们家……宫里并非没有立后,只是,立的是男后。”
姬怀初一怔,他本是聪明人,瞬间便反应过来:“男后?圣上竟然好南风?”他脑海里一闪已想通:“是昭信候?”
世子妃道:“可不是?如今都是公开的秘密,朝中文武重臣、宗室里和皇上亲近的,尽皆知晓。那可是正儿八经上了金册、拜过宗庙的,由你祖父一手操办。如今昭信侯圣眷正隆,宫中哪里能有宫女能近陛下的身呢。”
姬怀初前后一想,按下心中惊涛骇浪,却已想通母亲心中隐忧:“原来如此,难怪母亲早早要给弟弟安排房里人,原来……母亲是担心弟弟日日与陛下和昭信侯在一块,到时候耳濡目染……”
世子妃正被他说中这些日子的担忧:“正是如此,我心里十分难安。你弟弟天真乖巧,如今又遵从你祖父和你父亲的意思,对昭信侯事之如父。可少年人心性不定,到时候若是好奇也仿效起来,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