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几张未烧尽的信纸重新展开,再叠好,珍而?重之地放进?衣襟里,贴着心口的地方。
祝无心抬手?抹了一下脸颊,想笑一下,可?是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要哭了,可?是在触摸到?的时候,发觉连眼泪都是冷的。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眼泪本来就?冷,还是被这?里的风吹冷的。
祝无心站起身,低声喃喃道:“……师兄……”
是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他想着这?句话?时,又记起江折柳离开时跟他说:“你?不必送,你?回去吧。”
他让自己珍重,他把随身佩戴意义?重大的凌霄剑交到?了自己的手?里,他余愿已了、无所牵挂,他让自己不必送……
祝无心伫立在雪地之中?,眼角发红,他抬手?覆盖住眼睛,不想再哭了,过了半晌,才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丹心观。
闻人?夜是在夜半离开的,江折柳第二天醒来时两个时辰没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发觉对方应该是回魔界了。
他自然平静接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吃完药之后慢腾腾地挪了个躺椅出来,抱着手?炉围着披风在外面晒太阳,像一只慵懒的猫。
丹心观位于湖心,在房间外正可?以?看到?一望无际、水平如镜的湖水。只不过他眼睛蒙着长绸,现下什么都看不见,连读书这?么简单基础的乐趣都被剥夺了,真的只能睡觉吃药颐养天年了。
余烬年晌午前来过一次,细细地给他解释了药膳用错一味的事情,不过那其中?所用的药材都十分温和,并无虎狼之效。而?暂时失明虽说是副作?用,但其后似乎可?以?缓解看东西模糊不清这?一点。
江折柳善于接受现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他坐在椅子上晒太阳,手?炉里的温度正适宜。这?里跟终南山不同,到?处都是暖洋洋的,总能让人?昏昏欲睡。
就?在江折柳有些困的时候,感觉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贴了过来,隔着衣袍蹭了蹭他的小腿。
……嗯?
江折柳没有反应过来,又被这?个冰凉凉的长条形物体蹭了一下,他沉吟片刻,道:“……常乾?”
黑蛇得到?了神仙哥哥的召唤,一下子精神了,绕着他的小腿爬上来,一直爬到?了江折柳的手?边。
天灵体实在是太好吸了。连人?参娃娃送药膳时,都经常忍不住扭捏而?紧张地凑过来,满眼都是微妙的渴望。
他明明病弱伤重,但却拥有最贴近自然、最生机勃勃的灵体体质。
小蛇绕着江折柳的手?,在手?背上慢慢地磨蹭,细腻冰凉的鳞片在他的手?背上滑过,然后又磨磨蹭蹭地往他手?心里靠。
江折柳伸手?拢着黑色的小蛇,指腹在蛇腹间揉了几下,低声道:“怎么过来我这?里?”
常乾前几日都在厨房偷师,跟人?参娃娃们打成一片,学了好多药膳的知识。
常乾道:“好不容易小叔叔才走了,不然哪有这?机会。”
小黑蛇一边说,一边吐了吐信子,埋怨地道:“小叔叔的眼神太可?怕了,他看着哥哥,就?像看着……看着什么好吃的似的。每次我一靠近都会被魔气刺回来。”
大概这?就?是魔魔相斥吧。江折柳沉思?着想,他倒是听说过大魔之间一般都不是那么和谐的,魔族身上的气息本身就?相互排斥,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争夺配偶而?发生残酷的斗争。
他们臣服于闻人?夜,但不妨碍他们挑战闻人?夜。每一任魔尊都是魔界最强的人?,没有例外。
常乾的尾巴冰凉凉的,此刻带着一丝撒娇地勾着他的手?指,越缠越腻歪,埋在他怀里吸了一大口。
江折柳身上溢散的灵气实在是太好闻了,对于半妖来说都充满了诱惑力,别提那些纯正的妖族了,也就?是小鹿阿楚有自己的想法,才没有被蛊住。
江折柳倒是不在意常乾在他怀里绕成个圈儿,以?前他无恙的时候,也收留过很多小妖精,他们经常会想过来却又止步,畏惧于他的冰冷,却又向往他身上的气息,都没有这?么放肆过。
日光渐暖,他看不见四周的湖景,只能感觉到?淡淡的风吹过来,拂动垂落的发丝。
四周安静得过分,他更加困了。
就?在江折柳快要睡着的时候,湖面上荡起了细微的波纹,水声逐渐地散荡而?开,随着一个水花翻涌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忽地破水而?出,趴在了岸边。
江折柳又没能睡着,倒是他怀里的小蛇睡得那叫一个安稳。
他感受到?了一丝妖气。
丹心观所在的湖中?不应该有恶妖,否则余烬年也不会放心他出来。
这?妖气还有一丝熟悉。
江折柳没有先开口,而?是仔细地分辨了一下,随后就?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带着纤弱的哭腔。
“……仙、仙尊……”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原来你?在这?里……呜……”
江折柳静默一刹,低问道:“阿鲤?”
阿鲤是养在他居所鱼缸里的一只锦鲤,是一个三百岁才成形的女孩子,他记得对方尾巴红红的,看到?自己的时候,脸也经常红红的。
他那时嘱托无心,让无心把他们都送回该去的地方。没想到?阿鲤回到?的地方,是这?片湖水。
江折柳只说了这?两个字,对面的女孩子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掉了,她从水里上岸,浑身还是湿的,就?猛地扑到?了江折柳的怀里,一边哭一边道:“仙尊为什么要赶阿鲤走,就?算仙尊没有修为,阿鲤也一直、一直陪着仙尊,阿鲤不会离开仙尊的……”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江折柳被她压到?胸口,觉得有些闷,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没有赶你?走,不过你?再压着我,很快就?要把我送走了。”
他这?话?轻轻的,但阿鲤还是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被挤成蛇饼的常乾也迷茫地睁开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锦鲤精看了看江折柳眼睛上的长绸,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又要哭了,忍了好久,才开口道:“仙尊,我好想你?啊……祝少主跟我们说你?受伤了,照顾不了我们了,可?是阿鲤不用仙尊照顾,我可?以?照顾您的。”
这?群小妖精以?前就?叫祝无心少主,到?现在也是一直叫他少主。在江折柳掌权期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祝无心就?是继任者?,只有他自己会猜疑嫉妒、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