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把闻人夜的火星子都给浇灭了,只能闷闷地看着他坐起身。
江折柳伸手将滑落的头发往后拨弄,扶着突突跳动的头缓了口气。那双手过于苍白,骨节也伶仃瘦削,连薄薄肌肤下的每一道血管都散发着一推就倒的孱弱感,别说让人强迫了,就连生出想要强吻的念头都会觉得自己分外禽兽。
闻人夜刚被夸了一句君子,随后就觉得自己分外禽兽,他看着江折柳的手指捏着眉心,闭着眼时,雪白的睫羽微微的颤动,在晨光之下几乎像是半透明的。
……这谁能君子得下去。
江折柳正有些酒后头痛,就被一旁的好邻居递了一碗醒酒汤,他一边道谢,一边慢慢地喝了下去。
旁边的闻人夜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正人君子的。”
他看了看江折柳,继续道:“比如那只毛鸟,看你的眼神就不正经,还有那个一身金灿灿的小子,那是想要照顾你吗?那就是想要占有你,什么玩意儿都是……你绝对不能轻信他们。”
江折柳放下碗,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说让你不能喝酒,你就不听我的。就没见过这么大的脾气,怎么说都不听……”
好好的一个魔界少尊主,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说好的魔族都“冷酷无情”和“杀人不眨眼”呢?
“别想着什么偶尔喝一次没事,你自己脆得我都不敢碰,自己倒是挺能作的……”闻人夜絮絮叨叨、磨磨唧唧的说了半天,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说完就看到对方敷衍地点头。
……气死了。
闻人夜非要让他长点记性,伸手扶住对方的肩膀,义正辞严地道:“你得把这事儿重视起来,还有你这个突然发热,能不能放在心上?”
江折柳无奈重申道:“这个真的没事。”
闻人夜觉得自己血压还在升,咬着牙道:“我是魔族,不是什么好人,你能不能害怕点?”
“好好好。”江折柳叹了口气,“我害怕点,你松开手。”
魔尊大人得到了这句话,才松开手,大马金刀地坐在床畔,张口就是:“你得跟我约法三章。”
继续喝醒酒汤的江折柳眼都不抬:“你说。”
他让闻人夜说,并不代表他就会照例执行。江折柳的性格坚韧强势,几乎无论是什么时候,他对于别人的建议都是可以听、可以参考,但始终都会自己做决定。
“不要乱吃东西。”闻人夜道,“也别再随便收留小妖精。最重要的是,你时刻记得自己是个什么身体状况,遇到事别硬来,记得叫我。”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墨色的玉镯戴到了江折柳的手腕上。
江折柳道:“好邻居,你这也太操心了。”
闻人夜心说你这状况,我除了操心,估计也不能再操点别的什么了。
江折柳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墨镯,见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护体魔纹和通讯符篆,大概知晓了这是什么东西,随口道:“塞给我这个,你要回魔界?”
如果不是要回魔界,哪还用得着这玩意儿,闻人夜都要长在松木小楼里了。
“我回去处理一些事。”闻人夜道,“护体魔纹激发后,会自动向我传递消息。没有修为也可以用,你不要摘下来,让我安心点。”
江折柳自然不能让好邻居为难,也没觉得这个墨镯沉,就随意地答应了下来。
闻人夜其实已经拖了好久了,他夜里收到了属下的传信,但对方还睡着,他又不想不辞而别,所以延迟了几个时辰,直到现在才动身。
魔尊大人握着他冰凉的手,满脸都是明晃晃的“我不放心”,说了一下自己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暗暗地等着江折柳留他。
江折柳觉悟甚高,脑子里充满了大局观念,抽回手道:“路上小心。”
闻人夜:“……”
等到闻人夜离开后,常乾才得到了神仙哥哥身边的位置,一边把外袍和披风抱过来,一边嘀嘀咕咕地道:“小叔叔这狼子野心太明显了,走前还送个定情信物。”
江折柳抱着暖炉,想了想,道:“有这么明显吗?”
“我才不信哥哥看不出来。”常乾道,“为什么不讲清楚呢?哥哥不喜欢他么?”
江折柳沉默片刻,伸手揉了揉小蛇的头发,道:“相识短暂,何谈喜欢。”
更何况,我是风烛残年、时日无多,闻人夜还风华正茂、前途无量。如若真的起了缠绵绮思,做出逾矩之事,这具身体要是治不好,几年之内就会离世,那剩下的无尽岁月,让他怎么熬。
他想着想着,平静地笑了笑,低声道:“没有说清的,那就不说了吧。”
凌霄派。
内殿之上,那把当世无双的凌霄剑平放在案前,锋芒仍旧,寒光却隐匿不现,与当年在江折柳手中大相径庭。
祝无心坐在掌门之位上,盯视着这把剑。
祝无心其实长得很好,但他此刻的神情太过阴沉,让人不敢靠近。
他盯视了许久,也没等到凌霄剑有半点回应,恼怒感更甚,但又无计可施。
凌霄剑不认可他,内中的灵性沉沉地压了下去,一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这把剑在他师兄的手里,就铮鸣震颤,所向披靡,可是在他的手中,却……
这明明是凌霄派的名剑,是他父亲佩戴多年的珍爱之物,按理来说,应该跟他才是血脉相连、有所共鸣的。但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祝无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凌霄剑收入鞘中,正当此刻,一个穿着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进入殿内,跪地回禀道:“掌门,我等已打探到金玉杰的去处,他的确在前几日去了一趟终南山。”
祝无心眼皮一跳,连忙问道:“然后呢?”
以他对师兄的了解,知道自家师兄是不会轻易更改决定的,倒是不觉得对方真得能把江折柳接回去。
“然后金玉杰孤身下山,回来这段时间,似乎总是神不守舍,随后又去了一趟天机阁,跟王文远见了一面。”
那个神棍……祝无心摩挲着手指,道:“王文远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