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兰若寺的那一日, 雨水初停, 寺庙外有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
江折柳很早便下了马车, 步行到兰若寺外围,他刚刚接近扫地的扫帚,就猛地心口?一跳,察觉到了一丝奇特的感觉。
他的危机预感向来很是?强烈准确。
小和尚仍然低着头清扫地面, 地面上落叶被扫在一起?,干枯发裂,扫除阵阵摩挲声。
江折柳立于落叶之前, 注视着专心扫地的小和尚, 忽地开口?道:“落叶纷繁, 何得清净。”
“勤扫落叶,日夜不停, 终得清净。”
这是?兰若寺住持常与他辩的机锋。
“日落夜落,日扫夜扫,永无解脱。”
小和尚依旧没有抬头,而是?语调略微呆板地重复道:“风吹屋檐瓦,瓦落破我头,我不怨此?瓦,此?瓦不自?由。①”
他没有停下,而是?又说了一遍,随后?就像是?被制定好的机械一样,重复了好几遍。江折柳目光愈凝,掌心猛地浮现?出凌霄剑,剑锋横刮而过,切断了小和尚手中的扫帚。
他霎时间倒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从喉咙里发出类似于那段难听?琴声的声音,让人头晕目眩。
江折柳紧握剑鞘,身旁多了闻人夜的气?息,他盯着小和尚的躯体消弭不见,只剩下薄薄的衣衫铺在地上。
“这是??”闻人夜诧异道。
“这是?设计好的。”江折柳抬起?头,看向兰若寺的门面,就在小和尚躯体消弭的刹那,整个隐世多年的寺庙也显出本来的模样那些?清净平和的禅房静室,被削得破破烂烂,满地琴弦音波的坑洼裂痕。
长廊断裂,静室外的兰花被齐茎削断。
江折柳呼吸一滞,掌心稍稍一紧,抬步走了过去。
地上的琴弦波纹剧烈而强横,但发生得很突然,似乎是?一个非常临时的决定,才让背后?之人做出了如此?的举动。
兰若寺几千年没有出过岔子,在这短短的几十年内却屡屡受挫。
他闭眸感受了一下,发觉这周围还仍有活人的气?息,便立即前往解救。那些?修为比较高深的佛修被困在了琴音波纹的余音封锁之下,而住持闭关正到最紧要?的关头,无法脱身。
这种波纹的余音并不难破,但却复杂至极。江折柳耗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他们从困境之中拉了出来,但很快,他便发现?明净禅师不在这里。
他失去了踪迹。
怎么回?事……
江折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在幽冥界侧敲旁击时,从织梦师口?中得到的、何所似的态度。
看来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在影响着事件的突变。
江折柳神情发沉,将?明净的师弟、明远禅师被束缚的双手从琴音余波里解除出来,他的灵力触碰到波纹时,猛地绽出一声极其难听?刺耳的声波。
并没有杀伤力,但声音却过于磅礴,震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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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折柳的身后?发出一声刺耳的猫叫,他转过身看了过去,见到小洛蹦了起?来,挂在常乾的身上,泪眼汪汪地看了过来,脸色苍白,害怕得要?命。
常乾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自?觉坐怀不乱柳下惠,清白剔透,纯洁如初。
小洛勾着少年的脖颈,大眼睛看着江折柳眨了眨,然后?猛地松了手,连滚带爬地跑到江折柳的脚边蹭了蹭,抽抽噎噎地道:“难听?!”
“我知道……”
“我想?起?那个人了!”
江折柳动作一顿,静静地注视着他,沉默聆听?。
“是?灰白色的头发,一个男人。长得很……很……”他找不出形容词,想?了半天,“很像个好人。”
长得……像个好人?
江折柳思索着开口?:“小魔王。”
“嗯。”
“你觉得,几千年前的正道前辈,走火入魔,进入歧途的概率……有多大?”
闻人夜没有经历过这种假设,迟疑地想?了片刻,道:“概率很小,我是?说……几千年之后?再入魔,被蚕食的过程太久了,道心衰落有时只是?一瞬间。”
他的想?法跟江折柳的认识不谋而合。
“他带走明净禅师。是?想?……做什么?”
“佛修中的纯阳圣体,做什么都不奇怪。”闻人夜残酷理智地直接说了出来,“还是?参地藏王果位的修行者,总会有办法汲取利益的。”
江折柳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发表评论,而是?转而跟其他佛修商讨此?事,只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没有见到那个人的真面目,很多都是?听?闻琴声便失去意识了。
反而是?小洛,在对方对这些?小妖没有顾忌的情况,反而见到了那个人一面。
“通知何所似吧。”江折柳看向闻人夜,“我总觉得,你们有机会站在同?个方向了。”
闻人夜抽了抽嘴角,对此?人充满不屑,极度排斥地冷哼了一声:“就他?”
“你的确很强。”江折柳道,“但是?不够稳定,我不能让你有完全失控的风险。”
兰若寺虽然被琴音摧毁过一遍,满地废墟和瓦片,但要?收拾出来一件可以会面的静室,还是?很容易的。
那个为了不跟闻人夜见面、宁愿远程沟通的老鬼,在听?到这种事后?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迅速地现?身了。
三刻钟后?,江折柳看着眼前的蜡烛冒起?黑气?,阴森潮湿的鬼气?慢慢地升腾起?来,从烛光的影子里凝聚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