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寻烟听见他这般说,心口莫名紧了一下,倒茶的手都抖了一瞬。

男子送女子首饰这回事她还真没太在意过,因为那面料是她挑个耶律翊的,她开店时,耶律翊送还她也还说得过去。

但是被萧景怀这般一说,她便觉得那玉佩和玉镯似是都有了些许莫名的意味来,叫她都有些坐立难安,想要开口解释一二,却又不知道当如何与萧景怀言说。

她在萧景怀面前,羞于开口谈论男女之事。

而萧景怀似是完全不在意这些,只声线平和的又道:“姜姑娘已是自由之身,想与谁共缔两姓之好都可以,但那位耶律老板,却并非是位良人。”

萧景怀听见“两姓之好”这四个字时,面色都潮红了些,又听耶律老板并非良人,为了掩盖她自己混乱的心跳,她端起茶盏,问了一声:“为何?”

萧景怀两指夹着手中杯盏,状似无意道:“此人乃是西蛮人,西蛮人无礼粗鲁,在大奉间,外族人皆是低人一等,又是做玉石生意的,怕是要常年往返于西蛮与大奉,两者路途遥远,一去便要半年左右,还有可能埋骨于路途间,实非良配。”

“若姜姑娘想要再嫁,选夫婿还需从大奉人身上找,若是个知根知底的人,那便最好不过了,若能有两分官身在身上,日后才算安稳。”

萧景怀说的这些,都是摆在面前最现实的东西,想要嫁人,确实要考虑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一一仔细些,姜寻烟压根就没想到他会夹带私货,偷偷推销他自己。

姜寻烟甚至都没想过萧景怀会喜爱她,她只是以为萧景怀关怀她而已。

毕竟...萧公子在她眼里比什么都好。

“萧公子说笑了,耶律老板与我并不熟悉,只是刚认识了几天。”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们二人目前也只是有些生意往来而已,应是没到那个地步。”

萧景怀手指一顿,默然了两个瞬息后,端杯饮了一口,换了个话题,又道:“听闻外城有些好玩儿的去处,今日正好来此,姜姑娘不若做一回东道主,带着萧某四处去瞧瞧?”

这自是极好!

姜寻烟心底里都热的烧起来了,迫不及待的想带着萧景怀四处走走,四处吃吃。

这玉器街和玉石街附近,她早都已经摸透了,附近有一条专门吃饭的街,一路逛过去,全是卖各种吃食的,她最爱吃的是街尾一家从蜀地而来,做烫食的店。

这家店的招牌叫做清锅牛肉,便是将牛肉切成块,放在锅内烹煮,锅内加上一些枸杞、豆芽等配料,汤液烧煮成奶白色,牛肉块在其中滚来滚去,要蒸煮片刻才能熟透。

店内有各种调料可用,咸辣油碟都有,还有一些主食,馒头面条都可以自己选,姜寻烟领着萧景怀来吃,特意点了一个清净的包厢。

大奉间,只有那些高门大户中才会将姑娘憋在院里,不允他们出来用膳,更别想与男子单独在旁处饮食,但寻常人家没有这个避讳。

姜寻烟自己是荤素不吝、咸辣皆爱,但不知道萧景怀是什么口,她撑着下颌,问萧景怀的时候,萧景怀扫了一眼她的油碟,道:“我与姜姑娘一个口味。”

顿了顿,萧景怀似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又道:“西蛮人在吃食这方面,与大奉也不甚相同,日后姜姑娘要寻个夫君,还是要寻个与自己处处相合的人为好。”

说话间,萧景怀抬眸,目光平和的扫了一眼姜寻烟。

他的面容永远平静,永远瞧不出喜怒,但是如果盯着他的眼眸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波澜不惊的水面下,是汹涌着的欲。

姜寻烟没看见,她正低头夹起来一块牛肉,小心地放在自己的碗碟中,将牛肉的纹理浸满发着亮的红油,然后心满意足的塞进自己嘴里。

她以前在院内,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的,她做姜府姑娘、做谢府夫人的时候,虽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是却没见过那些新奇的花样,所以现在成了烟掌柜,瞧见什么都好奇。

她大概很少这么自在过,所以短暂的将坐在对面的心上人忘记了一会儿,专心致志的品尝她面前的美食。

鲜香美味。

店内还赠送了他们一人一杯用冰镇过的甜桔子汁儿,冰甜冰甜的,尝着分外好喝,姜寻烟就喜欢这个,她才抬手接过来抿上一口,便听见一旁的小厮道;“公子夫人慢用,有事儿唤小的一声便是。”

姜寻烟听见“公子夫人”这四个字的时候,面上就红了一瞬,她哪儿是什么夫人啊?她想解释,但是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儿,又莫名其妙吞回去,一双眼只小心翼翼的看向对面的萧景怀。

萧景怀端坐着,似是完全没听见这么一句话一样,正夹起来一块牛肉,在油碟里学着姜寻烟的模样沾上一沾,吞吃入腹。

姜寻烟一颗心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听见了吗?

59 ? 甜滋滋

◎甜滋滋◎

这么近的距离, 她都听见了,萧景怀怎么能听不见呢?

但是既然萧景怀听见了,为何不反驳呢?

越想, 姜寻烟心口跳的越快,到了嘴边儿的牛肉也没什么滋味儿了, 吃的喝的都忘了, 脑子里就剩下一句“夫人”。

是她想太多了吗?兴许萧景怀就是懒得去和一个陌生小厮讲太多呢?

可是,萧景怀那么讲礼数的一个人, 不应该会任由旁人误解的。

她的千般心思绕在一起,似是纠缠着的丝线, 那些心思又细又多, 混乱的缠绕着,她分不清喜悦和烦恼那个更多些, 想要将这些情绪全都分开, 仔细辩驳一通时, 又怎么都分不开。

越缠越紧。

她只能去看向万般思绪的源头萧景怀就坐在她对面, 认认真真的吃一口煮好的牛肉, 棱骨分明的玉色手指夹着木质筷子,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萧景怀抬起眼眸来望向她。

姜寻烟的眼眸立刻垂下来了, 也只瞧着她眼前的一碗牛肉。

人一旦浸在情爱里, 便会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 洒脱爽朗的人也会变得遮遮掩掩,只字不提, 但如果对方稍微搭一个枝头过来, 她的花儿便争先恐后的开起来, 意图将她妆点的格外潋滟, 以此来吸引她喜爱的人过来。

嗅嗅她的芬芳,瞧瞧她的枝丫,看这艳丽的姑娘,能否引动你的春心。

喜爱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浩大的独角戏,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一个人在台上独舞,如果他瞧见了,那便是掌声雷动的精彩表演,如果他没瞧见,那就要一个人黯然退场。

情丝缠绕,只要你动了心,就要被牵扯。

只是有些人的喜爱,是白墙上攀爬的嫩绿新叶,是带着祝福与爱意的玫瑰,开的温柔,生来就带有“补偿”的意味,总觉得我爱你,我便要将最好的都给你,瞧见爱的人不高兴,便觉得自己也不高兴,要摘下自己的花瓣,去给对方更好的东西,是在树叶上晃动着触角的可爱蜗牛,是藏在雨夜里担忧的目光,是时时刻刻的追随和呵护。

而有些人的喜爱,是枷锁,是囚牢,是一步接一步挖下来的坑,叫人一脚踩下去,不知不觉间越走越深,走到一个别人都救不了,拉不上的地步,便被彻底打上了他的印记,一生也挣脱不得。

都是爱,但是两种爱又是完全不同的,爱这个字,有些时候颇为诡异,分明是伤害你,但却又顶着“爱”的名义,叫人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