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翎咽下一口莲子羹, 唇角微微上挑, 笑?意却未及眼底:“不急,承恩公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就必然做好?了承受哀家怒火的准备。从他口中,是问不出什么真话的。先让崔弘益去一趟麒麟卫,把霍泽给我找来?。”

禁卫军设有四大营, 分别是麒麟卫,朱雀卫,玄武卫和?白虎卫。

霍泽

?

这些年都在麒麟卫当差。

他的能力不算特?别出众,但上头交代给他的差事?,他都能完成?得很好?,再?加上家世摆在那里,每次麒麟卫有什么提拔晋升,都少不了他的一个名额。

一路稳扎稳打,二十?七八的年纪,就已经是一名指挥使,手底下掌管着一千禁卫军。

麒麟卫专门负责拱卫皇宫,保护皇室成?员安危,霍泽平日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巡视皇宫,所以散朝以后,早朝上发生的一切都传入了他的耳中。

霍泽顿时?坐不住了。他解去身上的甲胄,换好?常服,打算去找上官告假回家。

才出营房,就被一行?内侍拦住去路。

崔弘益笑?容谦卑,姿态却强硬:“国舅爷,娘娘有请。还请你随奴才走上一趟吧。”

……

宫殿大门在身后闭合,霍泽深吸一口气,对着静坐上首的霍翎恭敬行?礼:“麒麟卫指挥使霍泽,参见太后娘娘。”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太后此刻的神情?,只能听?到一道无悲无喜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在空荡而庄严的大殿内久久回响。

“这个时?辰,你不在宫中当差,要去哪儿?”

“回娘娘话,关氏这两?日身子不大舒坦,臣与她说好?了要早些告假回去陪她。”

“是吗。”霍翎笑?了一下,原本平淡的语气变得柔和?下来?,“阿泽,以前你我姐弟私下相见时?,你都是称呼我为阿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再?也没有叫过我一声?阿姐,而是改口称了娘娘。”

霍泽被霍翎这骤然变化的语气激得浑身一颤,后脖颈处升腾起丝丝凉意:“阿、阿……娘娘……臣以前不知礼数,多次在娘娘面前失了分寸,还望娘娘恕罪。”

“失了分寸?”霍翎道,“你我本就是骨肉至亲,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阿姐,如今怎么会认为叫我一声?阿姐是失了分寸呢?”

霍翎右手按着桌案,缓缓站起。

她还穿着上朝时?穿的那身玄色朝服,华丽而厚重的朝服上绣有繁复而威严的龙凤图腾,行?走之间,宽大裙摆漫过光洁如镜的地面,最终停在霍泽面前。

“你在害怕什么,又在心虚什么。”

冰凉的指尖贴在霍泽颊侧。

霍翎略一用力,霍泽的头被这股力道带得一偏,与霍翎视线相撞。

“父亲做过的那些事?情?,别人不清楚,你应该心中有数吧。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总不至于连你都要瞒着。”

霍泽浑身颤抖,脑子一片混沌。

他想过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父亲东窗事?发,太后怪罪下来?,他该如何?应对。

可是,提前打好?的所有腹稿,费心想出来?的各种解释,来?时?做好?的心理建设,在对上太后那一双冰冷透骨的眼眸后,都溃不成?军。

他的解释想取信太后,要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太后依旧视他为亲人。

因为是骨肉至亲,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但是,在这样的眼神里……

在这样冷漠的,如同望着陌生人般的眼神里……

霍泽莫名有种预感,不管他作何?回答,太后都不会信的。

他和?父亲已经失去太后的所有信任。不管回答什么,都只是跳梁小丑的无谓挣扎,自取其辱罢了。

“怎么不说话了?”

霍翎凝望着霍泽的眼睛,唇畔依旧噙着淡淡的笑?,耐心等待霍泽做出回应。

姐弟之间,生得最相像的,就是一双眼睛、

只是此时?此刻,霍泽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惧,那近乎九分的相像,倒叫人辨认不出来?了。

“阿姐……”霍泽唇角轻轻颤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捡起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问些什么。”

他不能承认。

不管太后信不信这番说辞,他都不能承认。

霍翎脸上的笑?意骤然扩大,猛地加重手上力道。

霍泽本就双腿发软,整个人仿佛踩在渺渺云端之上。被这么一推,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这股力道倒退两?步,踉跄着重新站稳。

“阿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连孩子都有了,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的资质,真是令我失望,这就是霍家下一代家主的风采吗。

“你帮父亲瞒着我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你日日抱着孩子,呼唤霍幸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没有仔细想过,霍家是因何?人才有了今日的门庭煊赫,承恩公一爵,承的又是谁的恩吗。”

父亲真不愧是她的好?父亲。

弟弟也真不愧是她的好?弟弟。

霍家,一介外戚,因她而辉煌,竟也敢凌驾于她的意志之上。

霍翎转身,随手抄起案上的奏折,甩向霍泽:“既然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好?好?看看吧。看看父亲在奏折里到底说了些什么,看看父亲私底下到底打了什么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