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爆发之后这罐花生糖就和其他食物一起被沈十安收进了竹楼二层,对于这个罐子而言,时间从那一刻起停滞,直到此时继续流淌。

范欣童红着眼眶将玻璃罐抱进怀里,伸手拿了一块,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啪嗒。有液体滴落在罐身上。

啪嗒啪嗒啪嗒。滴落的液体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

范欣童小声抽噎着,浑身都在发抖,哭声越来越响,眼泪越来越多,到最后张开嘴痛哭嚎啕:“我想要妈妈……我想要爸爸,我想布丁,我想我们全家人还在一起……妈妈……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想要我爸爸……”

许歌泣不成声,将范欣童搂在怀里:“哭吧,尽管哭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童童乖,不怕不怕……”

没有人说话。陈南等人扭头擦拭眼睛,沈寻往沈十安手上舔了舔:“安安,你别难过了。”

沈十安笑了笑,在狗头上揉了两下。

这一场情绪的发泄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到最后范欣童哭得几乎脱力,一双手却还紧紧抱着玻璃罐子不愿意松开。

许歌给她擦擦脸,将这个瘦小又疲惫的十二岁女孩儿抱了起来:“我先带她回房间。”

沈十安从空间内取出一瓶掺了灵泉的矿泉水交到许歌手上,“多喂她喝一点。”

许歌点点头,小声哄着孩子走向二楼。

等两人进入房间之后,熊满山长长叹了一声:“他娘的,这操’蛋世道,最可怜的还是孩子。”

许歌给范欣童洗了一个澡,然后坐在床上给她擦头发:“这头发是你自己剪的吗?”

痛哭一场过后,范欣童再次恢复了沉默。但大约是刚洗完澡又喝了灵泉水的缘故,脸色瞧起来倒比之前好了许多。

抱着怀里的玻璃罐点点头。

“我的头发也是自己剪的,”许歌柔声道,“以前的头发太长了,不管做什么都很不方便。你是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不长不短。”半晌过后范欣童开口了,抬头看了许歌一眼:“就跟你现在一样。”

“是吗?我也最喜欢现在这个长度。”许歌将毛巾放到一边,摸了摸范欣童参差不齐的头发茬,“小孩子头发长得快,最多还有两三个月,你的头发长度就能和我现在一样了。我帮你稍微修一修好不好?相信我,我的手艺很棒的。”

范欣童点点头。

许歌在她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让她坐在预备丢弃不要的衣服上,拿着梳子和小剪刀帮她仔细修剪,直到看不出来明显凌乱的痕迹。

“哎呀,”她拿了一柄镜子举到范欣童面前:“这是哪个小仙女啊,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范欣童看了一眼,抿紧嘴唇露出一个隐约且短促的笑。

许歌将碎发清理干净,吹干她的头发,然后牵着她坐上了飘窗的窗台。

“我有个妹妹,”她轻声道,“名叫许瑶,跟你一样大,今年也是十二岁。”

“她也变成丧尸了吗?”

许歌摇摇头,“她身上…发生了更加不好的事情,病毒爆发之后,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只剩下我跟瑶瑶两个人。后来有坏人闯到了我们住的地方,他们抓走了瑶瑶,威胁我要听他们的话,不然瑶瑶就会有生命危险。那时候我太弱小了,我没有办法保护她,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坏人的,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瑶瑶还是死了。”

范欣童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了,不怕。”

许歌眼中含泪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将挂在脖子上的香囊摘了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雏菊的种子,瑶瑶过世之后,从埋葬她的地方开出了这种花。队长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我还记得瑶瑶,她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她看着范欣童的眼睛,“只要你还记着你的爸爸,你的妈妈,还有布丁,他们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哪儿都不会去。”

范欣童抱紧了玻璃罐子,啪嗒又掉下来两滴眼泪。

许歌擦掉她的眼泪,将装有雏菊种子的香囊放进她手里:“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把这些种子种下去好不好?”

范欣童抽噎着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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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安躺在床上,头枕着沈寻的肚子,盯着窗外那弯弦月久久不能入睡。

“我应该救范国平的。”许久之后他轻声道。

“你救不了,范国平告诉你他被抓伤的时候已经死了。”沈寻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来。

“可是我应该试一试,我应该像收入罗威一样把他收进空间二层,这样最起码他还能和童童见一面。”

“然后呢?”少年的声音冷静而理智:“见完一面之后,你要让范欣童再一次经历生死别离,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变成丧尸吗?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身体细胞失去了生命力,就算等棠颂跟林阮把疫苗研究出来,对于他而言也是毫无用处的。与其得到了再失去,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得到。”

沈十安扭头看他:“你最近是看了多少心灵鸡汤?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沈寻甩起尾巴在他身上扫了扫,没有说话。

沈十安重新看向月亮,轻轻叹了一口气:“总归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不是为了给我当保镖,范国平根本不会出现在学校,也根本不会被丧尸抓伤。”

“如果不是给你当保镖,他根本就喝不到空间里浇了灵泉水的番茄汁,说不定早就感染流感死掉了。”狗子将头枕在前腿上,翡翠色的巨大兽眼看着沈十安:“安安,范国平会死不是你的错,他给你当保镖是因为顾先生给他发了工资,就算没有他,病毒爆发之后你有随身空间和灵泉在,还有我保护你,也会平安无事的,你不欠他什么。答应他会照顾范欣童现在也已经做到了,真要说谁欠谁,他欠你还更多一点。”

沈十安沉默半晌,抬手在狗头上揉了揉:“我们寻寻,真的长大了。”

沈寻在他手上舔了两下,“我会越长越大,也会越来越强。安安,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沈十安笑,正要说些什么,耳朵忽然捕捉到一点极轻微的动静,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谁!”

微风抚动窗帘,没有任何回应。

狗子耸着鼻头闻了闻,“安安,没有其他人。”

迅速扩张的五感同样毫无所获,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沈十安重新躺回狗子身上。“应该是我听错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