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一方面是给这三人打最后一针预防针,里面不是好玩儿的,弄不好了要没命的。另一方面就是真心实意的了……先把战友固定好了,万一吴家兄妹真的挂在里面,变成鬼了,又反过头来对付他怎么办。

板牙熊用爪子捂了捂脸,道:“您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啊,您怎么不说您挂了保护别人一下。”

梁楚诚实地说:“怎么可能呢,你以为我几百张符是白画的吗。”

吴家兄妹的脸色精彩极了,吴兰脸色发白,指着梁楚道:“你、你……后面飘着一个人!”

梁楚纠正道:“是飘着一个那什么,别怕,不害人的。”

吴兰声音颤抖:“……她一直跟着我们吗?”

梁楚点头表示是的,吴兰看起来快厥过去了,突然表情变得更加奇怪,用快哭了的声音道:“她、她……”

似是不知道怎么说,吴景迅速接过妹妹的话,道:“大师,你看那鬼!”

梁楚正想着就你们这样的还想进凶宅里面去呢,然后回头看向白裙子,不由也紧张起来,只见她素色白裙居然在慢慢染上了色彩。白衣鬼有厉鬼,不是厉鬼便是无害的鬼,上了色就不一定了,无害的鬼如果不是收到巨大的刺激,不会改变本性,她这是抽哪门子的疯?白裙子的裙摆从白色变作惨青,嘴唇也在加深颜色,她开始动作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勾着她似的往凶宅的方向飘去。

梁楚迅速拿出一张定鬼符,疾步追赶上去贴在她身上,白裙子速度不减,依然幽幽往里面飘去。梁楚急得满脑门是汗,怎么破符不好用啊,难道是贴在裙子上的问题吗。白裙子飘在半空,梁楚抬手攥住她的双脚,想把她拉下来,把符咒糊她脑门上,谁知白裙子中了邪似的,稳稳当当飘在半空,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持着她,梁楚使出了全身力气也没把她拽下来分毫,反而被拽着往前走。

定鬼符贴在脑门上最管用,最容易隔绝鬼魂和外界的感知,达到定身的效果,当然贴在别处也不是不行,就是离额头越远效用越弱,梁楚咬牙拿出五张符,跳起来一口气全拍在白裙子的胸口,她速度终于减缓下来,梁楚扭头道:“过来帮忙!”

吴家兄妹愣了一愣,四个人合手,才把看起来轻飘飘的白裙子拽了下来。

那处凶宅不知有什么在吸引她,符咒显然撑不了太久,梁楚迅速打开背包,掏出收鬼的黑袋子干脆利落的扣在白裙子头上,勾起袋口的红丝绳,梁楚还想着这口袋这么小,怎么装得下这么大的鬼,然而在勾动红绳的一刹那,白裙子的身体‘嗖’地被收了进去,她凭着本能在里面横冲乱撞,仍是冲撞宅院的方向,力道之大随时会撞开一个口子。梁楚什么都没有,就是装备带得多,看她不老实,索性又摸出一个黑口袋把她套了进去,装进背包里。

收了白裙子以后抬起头来,不禁怔住,刚才光顾着收拾白裙子了,没发现居然已经踏进黑沉沉的缺口很远。四处都是腾腾飘荡的白雾。

吴航打了个寒颤,天气炎热,之前在外面的热汗被凉的干干净净:“好冷啊。”

梁楚也感觉到了,白雾像是冬天的寒风,无孔不入,有一种往骨缝里钻的冰凉。阴气这么重,不冷才奇怪。

周围没有灯光,不过十五的月色很好,月光穿过枝桠洒了下来,映出一地斑驳。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脚下是一条青石小路,往两边看,可见度不超过十米,再远一些的景色变得十分模糊,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了。虽然好奇这里到底是阳间还是阴间,宅院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空间里,但此时此刻,谁也不敢去冒那个险。

那一对朱红色的大门,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

梁楚不是爱出风头、打头阵的人,但吴家兄弟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弹,三双眼睛投在他身上。梁楚这才知道被人叫‘大师’不是白叫的,硬着头皮道:“走吧。”

脚步很慢,梁楚问板牙熊道:“资料怎么样了?”

板牙熊叹了一大口气,梁楚的心‘噌’的提溜起来,道:“你叹什么气……瘆得慌。”

板牙熊道:“沈云淮……目标叫沈云淮,身份有点复杂,哎……槽!”

梁楚毫不犹豫,稍息立定往后走,“我看我还是回去练个百八十年再来吧。”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吴家兄妹正跟在他身后,楞道:“大师……”

人果然不能吹牛,吹牛遭报应的,他算是什么大师啊,进南洞门二十天都不到呢,有他这样的大师吗。

板牙熊道:“您咋这么怂怂的啊!”

梁楚道:“不是你吓的吗,沈云淮什么来历?”

板牙熊张嘴就要说:“嗯……”

梁楚拦腰截住,道:“等会,我想想,我是现在听,还是回来听,可怕吗?”

板牙熊道:“一点都不可怕。”

梁楚不信,但还是做了另一个决定:“你还是告诉我吧,知己知彼,更有胜算一些。”

板牙熊道:“嗯!”

任务目标名叫沈云淮,出生在阴年阴月阴时,八字纯阴,这个命格已经很不寻常了。结果出生的时候也出了祸事,沈云淮出生在棺材里、死人的肚子里,他出生的时候,母亲已经死去多时了。他的母亲褚梅,是褚家唯一的女儿,褚家是名门望族,褚梅自然是万千宠爱、掌上明珠,褚梅嫁给沈家的长子,强强联合,是流传许久的一段佳话。可惜褚梅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怀孕待产那几日,身子不方便,失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等人发现的时候,褚梅已经死了几个小时,孩子自然也保不住,这是医学常识。

沈家强忍悲痛为她举办了葬礼,谁知第三日,赶来吊唁的人聚满了灵堂,棺材里面突然传出孩子的啼哭声,棺材夹缝有血滴掉下来。沈老太爷亲自坐镇,命人开棺,掀开棺盖一看,棺材里到处是血,褚梅产下了一个婴儿。沈老太爷用沈云淮的四柱八字推了一盘命局,也就是算命。这是沈家的贵人,也是沈云淮本人的厄运,他命中带煞,尚未出生克死母亲,身上背着人命,克亲克友,是大不祥之身。

沈家老小几十口人,谁也不敢接近他,沈云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待到九岁,老太爷见他原是活蹦乱跳、猫嫌狗厌的年纪,沈云淮却早熟、理智、寡言到了极致,明明该是少年心性,却比真正的老年人的生活更加单调、枯燥。老太爷送孙儿去上学接触人气。上学第一天,有同学听说沈云淮的事迹,不信他真能克亲克友,跑来跟他说了几句话,结果当天那两人便跌进湖里,随后有好心人跳湖救人,结果被救的、救人的,一并四个都没上来,平白牵连几条人命。

从那以后,沈云淮便彻底放弃与人交流,独居在家。

沈家是民间秘术顶级大家,精通五行八卦、风水命理、阴阳方术,追根溯源,已有千年的历史。沈家门下分支众多,蓬云门、神宫门、蜀明门,均在业内享有极高的名望,南洞门仅是其中一根并不拔尖的分支。而之所以说沈云淮是沈家的贵人,是因为这个命格对沈家来说是大吉,沈云淮过目不忘、堪称天才,对家门秘术深有研究。古往今来有四大奇书,《推背图》与《三易》,《三易》分为三部,夏朝《连山》、商朝《归藏》、周朝《周易》,并称三易,其中《连山》、《归藏》传至魏晋便已下落不明,仅有《周易》流传至今,沈家千年历史,也只有另两本书的半份残卷。沈云淮辍学在家,没有亲人朋友,把自己活成一根孤零零的冰柱,失去了同龄人应有的欢喜和快乐,在家研究奇门异术。九岁时熟读《推背图》,九岁上了半天学,沉湖事件过后,一心在家再不想其他,潜心推究《周易》,并根据沈家遗留的《连山》、《归藏》残卷,推算出了另外的内容。推算的过程笔记,至今仍是沈家的镇门至宝之一,但并没有人打开看过,被束之高阁。人的寿命有期限,失传的古书之所以失传必然有失传的道理,多看一眼都要折寿的。

沈云淮八字纯阴,生在棺材里,头脑聪慧,可称怪才,虽少与人交往,这一生也足够跌宕。但他不仅克亲克友,同样克己,最终没能活过二十三岁。

如果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倒也罢了,不过是草草一生,活的比常人辛苦一些。偏偏他出生在沈家。

沈云淮的父亲是沈家嫡子,他是沈家长孙,他的母亲是褚家独女。两家位高权重,都有万贯家财,合该他继承的大富大贵不得不拱手让人,

死后便成了鬼祖宗。

人有人祖宗,鬼有鬼祖宗。沈云淮体内阴气过盛,所以宅院周围才有这么白森森的阴气,而阴气过重,可养阴鬼。

梁楚听得都快晕了,疑惑道:“三易是什么,我还以为只有周易……周易就很厉害的了,既然并称四大奇书,其他两本怎么可能补得出来啊,这么容易补齐还叫什么奇书,吹牛的吧。”

板牙熊道:“您以为都跟您似的,这本书再奇也是人写的,就算失却半份,根据另半份当然有可能会有人补出来。”

“好的吧,”梁楚没有过多争论,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阴鬼是什么?”

板牙熊道:“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也已然走到了门口。

梁楚打量这个地方,庭院的院墙爬满了粗壮的藤蔓,满目都是葱葱郁郁的深绿色,几乎覆盖住了整面的墙。

梁楚看向大门。

古时有讲究,非王公贵族大善大德的人家不能轻用朱红色的大门,压不住容易招灾引祸,更甚者会变成凶宅……不过本来就是凶宅也没这个穷讲究了。而门外的房檐上挂着两只火红火红的红灯笼,这时刮起一阵风,红灯笼随着风向飘飘悠悠,黑暗中显得极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