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1 / 1)

孙师长不耐烦地说,「忽然提人家的姨太太干什么?我问的是我那弟弟。」

话才说完,忽然想起自己这位兄弟别的尚好,却独在女色上头是个节制不住的,脸色变了变,问,「难道老二居然把廖翰飞的新姨太太给……」

刘师长嘿了一声,摇头说,「这可够糊涂。东家这位大少爷,不去抢别人的就不错了,岂能容别人到他窝里抢食。这要是让他知道孙旅长的作为,一准会狠狠报复。哎,他那日秘密地去城外,特意把孙旅长也带过去,不会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吧?你说呢,老米。」

米英观察孙师长阴沉沉的脸,知道他已经动疑,也就恰到好处地收住,反而说,「不至于吧,就算廖翰飞吃醋报复,也不至于要孙旅长的命。他知道东家是最看重孙师长的,就算看在孙师长的面上,也不该这样下狠手。何况都说郊外那一场是白家设的埋伏,连廖翰飞本人也死了,和孙旅长的尸首一道送回来的,帐只能算在白家身上。」

孙师长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说,「你们先忙,我去办点事。」

说完就快步走了。

刘师长摇摇头说,「老孙死了弟弟,恐怕做事要有些冲动。我倒有点懊悔,大开战之前,不该说刚才那番话。就是管不住这嘴。」

举手往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嘴巴。

米英笑道,「你这是拿话骂我了。其实我也正懊悔,不该提起这话头,其实不过是风月小事,何必认真。只是刚才压舱银的事,你怎么不问问孙师长的看法?」

刘师长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茬。都是被那位孙旅长的风流事闹的。」

这时廖家一个听差走过来,向他们二人说,「电话局那边派人来,说电话线路已经修好了,两位师长如果要打电话,只管请便。」

刘师长等那听差走了,却不急着去打电话传递命令给队伍了,只说,「还是先把事情打听清楚。不然这头叫底下准备开战,那头我空着两手回去,那些兵痞子不见银钱,急红了眼,倒要把老子当成开战的对象了。」

说着就往外头匆匆去了,估计是找人去打听情况。

米英倒是走进电话间,打了一个长途电话给自己留在队伍上的心腹,至于具体吩咐了些什么,那就不足以对外人道也了。

第二十六章

却说为廖家负责马球场的危开济,昨晚一夜不曾合眼。他是个很负责的人,还强撑着一早到马球场去,亲自进马厩看了看,也不知那些该死的下了什么药,大半的马仍在拉肚子,马厩里东一堆稀便,西一堆稀粪,臭气熏天。

危开济只看着摇头叹气。

只见公冶雄走过来问,「大年初一就叹气吗?太不吉利了。」

危开济指着那满厩的蔫头耷脑的马说,「你瞧瞧,本来是一年最旺的日子,想着赌马球的人多,银钱一定流水似的进来。现在不但没有一点进帐,还要花钱给马看病。」

公冶雄说,「你还计较几个给马看病的钱?」

危开济说,「几个钱?这些都是名种好马,你知道买来的时候一匹花了多少钱吗?说出来吓坏人。平常吃的精料,病了要请西洋兽医,吃西洋兽药,比给人看病还贵。唉,不说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看着赌场?大少爷不在了,那边现在可只靠你啦。」

公冶雄才说初一叹气不吉利,这时他自己也叹起气来,「只剩那几个穷光蛋赌客,兜里的钱全赢来也不过两三百块,看着更气闷。有宣白义彩在对面打擂台,就算有赌客过来玩两手,才到门口,就被勾引着转弯,走到马路对面去了。」

危开济惊道,「那宣白义彩真这么厉害?」

公冶雄说,「厉害极了。头一天消息传得不广,已经引了许多人,今天消息传开,连城外都有人跑来下注。五百万一把的豪赌,下的赌本又随意,两块钱就能拼一把,你说谁不去拼一拼?连我们赌场的伙计也悄悄去下注,被我抓到两个,狠狠甩了几个耳光,都解雇了。然而人性贪婪,这是挡得住的吗?我为廖家这赌场花了多年心血,总以为至少济南城里是没有敌手的,谁知道一个宣,一个白,不过两天就比过了,想想也灰心,大概我是真老了。」

危开济听他话里透着一点蹊跷,不由惊讶起来,忙压低了声问,「老哥不会是想告老罢?」

公冶雄点头说,「这些年钱也挣了一些,还是急流勇退的好。」

危开济露出正色,「不是我说你这急流勇退的主意不好,只是现在万万不能说。廖家要和白家开战了,这时候开口,议长不以为你是生倦归隐,只怕倒要怀疑你生了反叛之心,要辞了他投靠白家呢。到时正好拿你做个榜样祭旗,岂不冤枉?」

公冶雄惊讶地问,「怎么?真要开战吗?」

危开济说,「我看是一定要战了,大少爷命都没了,没有妥协的余地。」

公冶雄嗟叹,「这世道真不让人活了。那些拿枪的人只顾着痛快,从不想别人的死活。打起来血流成河,谁得了好处?一座赌场,建起来,招揽客人,生意兴旺起来,花多少心血时间?一颗炮弹,可就什么都没了,战他娘个逼!」

说着,就转身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危开济叫着他问,「你去哪?」

公冶雄说,「我这些年的积蓄都存在万金银行里,一打仗,恐怕银行也要倒闭,我赶紧去取出来,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拿了钱,我就找个老亲投奔去。反正我也不会打枪,留在这里挨枪子吗?」

危开济听他的意思,竟是不打算向廖议长告辞就走了,待要问,又想,一旦开战,他的赌场难保,我的马球场难道能保全?自己的前程尚不知道,管别人的闲事干什么?于是也就不劝了,只提醒他说,「过年银行关门,初八才开呢。你现在去取不到钱的。」

公冶雄说,「我和万金银行的陈经理有些交情,银行不开门,我到他家去,无论如何也叫他给我行一个方便。」

于是真的走了。

危开济长叹几声,鼻子被马稀粪的臭味熏得难受,叮嘱了照管马厩的人几句,便也走了出来。

刚好一个马球场的工作人员过来告诉他说,「有一个电话,说议长请危经理到廖家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危开济知道所谓要事,必和开战有关,心情越发沉重,只是又不能不去,只好叫人备车。

他走到马场外的马路上,正要上车,忽然一辆汽车开过来停下,有个人在车上叫他。

危开济一看,原来是淳于山,便过去帮他开了车门,扶着他下车,说,「淳于老怎么来了?今天马匹病了,没有比赛,您是白来一趟了,真对不起。下次你来,我白送您两张马球票赔罪。」

淳于山说,「不为赌马球,我只专门来找你的。你和我交代一句实话,廖议长那边,是决心要撕毁和平协议吗?」

危开济听了,正是让他心情最沉重的事,又叹起气来。

淳于山说,「你既然叹气,可见也是希望和平的,怎么不劝一劝廖议长,不要做两败俱伤的事?」

危开济摊开手无奈地说,「我算几斤几两,这种大事,怎么劝?」

淳于山把他的手一握,神色郑重地说,「老弟,不要妄自菲薄,你有和平之心,自当往这个方向去做。劝可以明劝,也可以暗劝。要是能阻止这场战争,你功德无量,不但你自己得益,济南城所有人都会感激你,白十三少也要把你当恩人看待。」

危开济一怔,问,「原来您是白十三少派来的说客吗?」

淳于山脸上,便露出一种老人所特有的,久历世事而又意味深长的笑容,「也不光为他做说客,实在是大家立场一样,谁也不想生灵涂炭。白十三少那边有一个意思,就是如果你能为此事尽力,双方避免一战,他要拿出三十万来谢你。到时钞票还是黄金,随你开口。他恐怕派他自己的人来,你不敢轻信,所以特意请我走这一趟,我做个中间保人,他事后绝不能反悔的。老弟,一念菩提,一念地狱,你好好想想罢。」

把手往危开济轻轻拍了两拍,仿佛寄托着什么希望似的,又点了两下头,便慢慢走回去上了轿车,叫司机开车走了。

危开济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马球场的工作人员从里头出来,见了他问,「危经理,还不走吗?车子等老半天了。」